權力的遊戲，民生惟艱——讀顧曉軍《貿易戰》

　　凡事，總要以某種形式結束。美劇《權力的遊戲》最後一季倒數第二集，龍媽焚城，生靈塗炭。騎士詹姆，“說實話，我一向不怎麽在意他們（民衆），不論無辜還是有罪。”豆瓣也有評論，“在權遊玩家眼中，百姓是棋子”，龍媽“內心裏是看到了老百姓的不值得同情”。聯系現實，又有許多自以爲有別于人者，微信群裏憤憤不平，“中國人，一群被圈養的豬。”我自己，則難免角色代入，于此常常困惑，即使“朝鮮人”，不也該萬分同情嗎？怎麽反倒仇恨呢？

　　中美貿易戰，好像真的開始了，微信圈裏，每天都更新著不好的消息。斷糧啦，斷網啦，物價飛漲啦，生活貧困啦，都是老百姓最爲恐慌的，我也不例外，“興，百姓苦，亡，百姓苦”。但剛讀過顧師《貿易戰》一書，又覺得似乎也沒那麽嚴重。

　　于是反思阿倫特“平庸的惡”，“庸衆”真的有那麽“惡”嗎？有什麽樣的人民就有什麽樣的政府，苦難即懲罰？

　　于是更加服膺顧師“啓蒙精英”，“民衆從來就是一個社會的人才庫”，沒准兒哪家的孩子就成了英雄，改變曆史！

　　回到《貿易戰》一書。

　　才看第一篇，第一頁，就有些驚訝，“如今，‘精英’已成白左們乃至中共權貴的代名詞；而代表自由與民主價值觀的人們，則被反誣成‘民粹’。而右翼們，也確實更關心社會下層，就不去爭是不是‘民粹’了。”

朋友圈裏經常有人談論“白左”，用語激烈，我一直不明所以，顧師則三言兩語就解釋清楚了，“在白左的演繹下，政治正確、漸而成爲社會和政治中的言與行及政策等方面的一種禁忌。”“白就是白人，左就是左翼，且都受過良好的教育，爲滿足內心的道德優越感與同情心而推崇極端的平等、人權的天真且腦殘的白人。”

　　凡事，不能從善良的願望出發。是我不久前才慢慢認識的道理。擱在從前，我大概也是個“白左”。

　　顧師新哲學也講“民權至上”，但與白左講的“人權”或“民權”有本質區別，前者“是爭取底層社會、小人物的權力，與精英同權”，後者“則是拔高少數族裔、穆斯林、女權、LGBT等的權益”，“不難看出，白左袒護的是少數、落後與標新立異之類”。

　　至此，第一篇文章還沒看完，已經兩次，暗自驚訝。驚覺：這才是思想家啊！普通讀者那裏混沌不清的，思想家那裏特別簡單，特別明白，且能使人明白！

　　顧師曾多次引用一個哲學博士50歲時的感言，“哲學就是把人能聽懂的話，寫成一般人看不懂的生澀文字而已。”說這種話的人只能證明自己不懂。于是想起孟子的名言，“賢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于是想到最好的唐詩，小學生也懂，無障礙地傳遞美感。

“右翼，接近自然主義，被稱作保守主義。而左翼，則希望改變現狀，奔世界大同。”“馬克思主義是紅左的政治與社會的靈魂；而凱恩斯主義，則是白左的經濟與社會的靈魂。”

　　言簡意赅，點破迷津。這是我讀第一篇的感受。接下來三十幾篇的“開示”更比比皆是：

　　“如果是先進淘汰落後，就不存在博弈，也不需要博弈。如智能手機淘汰‘大哥大’，存在或需要博弈嗎？”

　　“中美貿易戰，就是中美文化的衝突，就是封閉文化與開放文化之間的一場衝突。”

　　“貿易戰是由沒有形成自我消化能力的新興經濟體、大肆輸出産品與資金及管理所造成的。”“‘建立起真正的消費型經濟的制度和政策’是關鍵，因爲，沒有形成自我消化能力的新興經濟體，必然大肆輸出産品與資金及管理等。”

　　“整天罵別人是‘豬’的人，其實、首先是他自己、就像豬一樣地渾渾噩噩地生活著，還渾然不知、還十分優越，以爲一個‘豬’字，就是他的思想犀利，是他‘禦敵’的屢試不爽的利器。”

　　“我以爲，川普想成就偉業、實現‘裏根時刻’，真正的‘敵人’不是中共，而在美國內部、在西方的盟友當中，這個‘敵人’就是——‘綏靖主義’。”

　　“我期待中共內部在經濟思想與治國方略上、能夠形成‘發展’與‘發錢’兩派。因爲‘發展’與‘發錢’這兩派，一是在事實上也存在，二是從目前糾錯的可能性來看、也是一種對社會破壞較小的形式。”“人類社會，在今後的很長很長的一段時期內，就是‘發展’與‘發錢’的動態平衡。”“糾錯的形式，是‘你不行我來’，而本質，其實就是——讓大部分人好過。如忘了‘讓大部分人好過’或只挂在嘴上，就必然下台。”“不是針對民主社會的。因，民主社會可用其之選舉來自行糾錯。”

　　“經濟規律的總律——就是常識、常理、常情。所有創新、成功的企業，都是提前挖掘出了潛在的自然規律，而不是去違背。而所有瀕臨倒閉的企業，也都是違背了自然規律。諸如‘畝産萬斤’等。”

　　“如果要問中共究竟算什麽，那應該就是——對內，是社會主義式的壟斷；而對外，則是國家資本主義式的經濟擴張。”

　　“簡單說，這場貿易戰的根本原因是貿易逆差。”“對于美國來說，這是一場衛國戰爭。”

　　“于商戰，川普在他的《交易的藝術》一書中有經典名句‘交易是我的藝術形式。別人會畫出美麗畫作或寫詩，我卻喜歡談判交易，特別是大交易。那是我的樂趣。’”“因此，我以爲：與其說川普是在美國總統的位置上不得不打中美貿易戰，不如說川普是爲打中美貿易戰才不得不競選美國總統坐上了今天的位子。”

　　“川普如何認識中共，對貿易戰走向極爲重要。”

　　“‘川普說美國是世界上最大的對外援助國家，將來只對尊重美國的國家提供援助。’……我覺得，川普是正確的。”

　　挂一漏萬。我對于政治和經濟，是外行。只關心切身利益。早起，第一件事，點開微信，果然，今天朋友圈裏又有兩條不利消息，一是“華爲手機即將成爲板磚”，一是“人家25%關稅要錢，你加25%關稅要命”，前者指“谷歌暫停提供Android支持”，後者指“中方宣布對美2493個進口藥品加征25%關稅”，我用的是華爲手機，但後一個消息更加令人心情沈重。

　　一位老友評價道，“簡單說：就如同國有企業牢牢控制著國計民生資源的上遊供應鏈的道理一樣，控制不住的話，一個字：死！米國必然要在全球競爭中牢牢把握住科技領域的上遊高端産業鏈。如果在這方面還不具有競爭力，更別說控制，就公開叫板，兩個字：作死！”

　　貿易戰即科技戰。如顧師言，先進淘汰落後，不需要博弈。

爲表忠心，抵制美貨，騰訊宣布停播權遊最後一集，反倒促使我提前看了，本來還想等到晚上、睡前。不由得想，如果真有志氣，反美鬥士們就該把來自西方的電燈和電腦都砸了。

　　“民生惟艱”。一篇權遊評論寫道，“在革命情懷面前，老百姓命如草芥，在超強的破壞能力面前，百姓連逃命的能力都不具備”，又說，“千萬別覺得《權力的遊戲》殘忍，真實的英美曆史，比這部電視劇殘忍很多倍！”然而不論電視劇的結局，還是英美現狀，都是合家歡的，民主選舉改變曆史走向，“打破暴君之輪”。

　　恰巧前不久查過“艱”字。繁體的“艱”字，形旁是“堇”（稍有變形），甲骨文像“焚人牲以祭”、“雙臂交縛”，引申指幹旱、燒烤、艱難等等，“難”的繁體字是“難”，形旁也是“堇”。“僅”的繁體字“僅”，本義是“材能”，但很勉強、很少，今日仍有俗語“把我放在火上烤”。再看“艱”的右半部分“艮”，是聲旁，凡從“艮”得聲的字，“根、很、狠、恨、垠、龈、眼、限”等，都有“極端”“邊緣”的意思。“堇”加“艮”，說明了“艱難”如“火烤”的程度，正是“生靈塗炭”，“極端困苦”，“炭”是火烤，“塗”是泥，舉步維艱。暴君治下的百姓，不自由如陷泥淖，恐懼如置身火坑，逃無可逃。

記得昨天朋友圈裏還有人轉載資中筠先生去年的一篇文章，今天卻已經打不開了，百度也一點痕迹都沒有了，只好通過其他渠道獲取，題目是《貿易戰絕對天大利好！不論和解，還是上演“行星撞地球”般大片》。資先生很樂觀，“老百姓面前總共就教育、醫療、養老這三座大山，老美若將學校和醫院帶了進來，就直接把其中兩座給攪黃了。而且，開放一旦成爲常態，隨後將慢慢衝擊所有的壟斷領域。”結果肯定是這個結果，但過程……恐怕會漫長而難熬。顧師也在書裏分析，“這是兩難的選擇。要先進、還是要傳統？要先進，就是主動喪失傳統、喪失記憶；而要傳統，又很可能是被動喪失傳統、喪失記憶。無論主動、還是被動，都很痛苦、甚至屈辱。二者又難以調和。且，選擇還迫在眉睫，容不得慢斟酌、細思量。”這場貿易戰，恐怕會曠日持久。

　　電視劇中，雪諾問龍媽，“那其他人呢？”龍媽道，“輪不到他們選擇”。龍媽也是“三個代表”啊。貿易戰中，也輪不到我國民衆選擇。

　　凡事，總會以某種形式結束。貿易戰也是。只不過，在那個大團圓的結局來臨之前，我們還要做好准備，“共克時艱”，如《聖經》言，“忍耐”、“盼望”！

　　　　　　　　　　　　　　劉麗輝 2019/5/20

　作者系顧門弟子、北大博士、雲大文學院教師，曾用網名：貞雲子。

哈哈，《貿易戰》一書的封面傳不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