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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理性主義宣言
2014/01/19 23:25:51瀏覽1698|回應18|推薦18

我批評「人本主義」、「自由主義」與「浪漫主義」,而偏向某種「理性主義」。對我而言,人本主義可能太偏重「主體性」原則;自由主義可能中心無主而縱容自我中心;浪漫主義可能缺乏理性態度。但我並不是說這三種思潮一無是處,我甚至認為三者都值得肯定。只是理性(rationality)很可能必須要在集體生活中佔據上風。也可以說,感性必須在理性容許的範圍內,人的主體自由也要受到理性的不斷審視與調節,尤其就集體生活來說,必須如此,否則恐怕就災難難免。

 

但是,反過來說,「理性」概念本身也可以被質疑。我們似乎並沒有充分理由相信人被賦予了某種神秘的「理性」能力,藉著這種能力,人便可以勝任集體生活。「理性」,開始的時候可能只是人對人類自身所擁有的超乎其他生物的積極能力的籠統稱謂,由於不明所以,而更添加理性的神秘性。「理性」概念的意義其實一直在改變,長期而言,趨勢是朝向去神秘化與狹義化,理性逐漸轉變為只是指「有意識地運用人的認知與推理能力,並使行動在邏輯上具一貫性」的行動特質。人腦則是提供這種意識活動的有機實體。所謂「理性」實際上可能只是腦部結構的綜合功能的某一面向,而這個「理性」面向只是理論性抽象,並無實質對應的實體,也就是說,人的腦部結構似乎並無所謂「理性」這個區塊。問題是,腦部並不只有理性功能,而且也不都是支持「理性」的特質。人的非理性特質的強度絕不可低估。在這種情形下,要讓理性在行動中,特別是在集體行動中佔上風,難度實在很大。

 

總之,我以為人其實並不擁有「理性」這個特質,但是我們的社會生活卻需要理性;就像人也沒有內建的道德意識,但是我們的社會生活卻需要道德。從而我們需要在文化價值上強調「理性」與「道德」,並且通過教育與文化薰陶來形塑這些並不先驗存在而只是具備某些有限基礎條件的特質。

 

過度強調理性行動,很可能使生活顯得嚴肅而呆板,缺少趣味。長期以來,我們知道巴黎比倫敦更吸引各國旅遊者,主要理由很可能就是前者的浪漫主義色彩較濃厚。許多人都容易被浪漫主義所吸引,而覺得理性主義令人乏味。而且,長期的理性態度也往往容易讓人疲倦。有些人的生活態度是:平常長時間鬆散,然後在特定短時間裡激情衝動演出,某些革命行動可能就是這種集體行動模式裡的一環。但是,在集體生活裡,這種態度的結果可能就是悲劇。

 

所以,應該是理性主義態度,而不是先天的理性能力,是我們所依賴的集體生活方式。而前者是一種需要努力去建立的習性。我們至少可嘗試提倡一種關於理性行動的「價值取向」,強調理性行動的價值,特別是在集體行動中,其中包括警誡大家集體激情之害,而不是鼓勵大家盡情放縱集體激情。如果這種理性主義價值觀深入人心,就可能會產生積極的歷史效果。我認為英國16世紀以後的發展平順主要就是拜新教倫理帶來的「倫理理性化」與「自律」習性之賜,也就是某種理性主義的色彩。反之,法國顯然更傾向浪漫主義,在重大的歷史轉折時刻,其文化特質容易促成集體的激情行動,並實際帶來更多悲劇。前述巴黎與倫敦的差異,也可能與兩國的文化價值取向的差異有關。

 

有些人可能會說,法國大革命以前的狀況與英國光榮革命以前大不相同,法國的專制王權已經腐敗,而卻又極度壓制大眾,如何可能理性爭取合理民權?從而,不革命行嗎?(前中共文化部長王蒙也曾就二十世紀初中國的處境這麼提問。)

 

傳統中國一般較少浪漫主義色彩,但是一般人同樣也欠缺理性訓練,而在特定時刻容易任由集體激情引導。就像文化大革命就是一種集體激情的表現,反映出集體理性的缺乏與理性主義(此處指對理性行動的文化價值強調)的缺乏。所以我希望能多種下一些理性主義的思想種子,或可減少問題與悲劇。

 

有些人強調,要改變不合理結構必須依賴革命,而革命必須要激情,否則如何能有足夠的動力。革命行動者往往覺得,革命才能達致快速的進步,才能快速拯救受苦的民眾。他們無法忍耐其他的緩慢改變,批評其無效率或緩不濟急。我並不反對革命在某些情境下的必要性,我甚至不能否認特定情境下革命的暴力必要性,但我以為有些問題可以盡可能先用理性的方式來處理。凡有結構不合理處,譬如社會貧富懸殊,先就開始做理性探討、揭露問題,大家再理性尋求解決問題。這樣,不合理結構先就可能被緩和或消除,就再沒有(暴力)革命的必要。

 

真正的問題是,大家先不能理性面對與處理結構不合理的問題,任問題積累、惡化,然後在問題已經嚴重惡化的時候,再想藉激情革命一舉解決問題。我們有很多人在平常都常會抱持避開問題的態度---或者忙於個人日常工作,或者試圖尋找正面價值而同時避開討論生活裡的問題面,又或者嬉笑怒罵而不願嚴肅面對較深層的問題。如果有人將問題予以揭露,他們還可能覺得這是在搗蛋、找碴,因此抱持厭惡態度。我以為,這些逃避態度都是使問題積累並惡化的原因。逃避者未必是問題的直接製造者,但是他們對問題的消極態度仍然可能是使問題惡化的原因之一。

 

當然,有些人是對問題抱持批判的態度,但是,作為怒罵者,許多人仍然可能避開深層自剖式的問題檢討,而只是將問題他者化、淺層化。簡言之,我們總是罵別人的不是,特別是那些已經被普遍賦予負面刻板印象的他者,譬如「無能政府」、「獨裁政權」等,從而我們就不必面對如下的可能尷尬處境:問題也可能出於我(群)自己,我們自己的行動也是構成那不合理結構的一部分。

 

從實際經驗看來,當問題已經嚴重惡化以後,欲藉激情革命一舉廓清結構弊端,帶來美好的集體生活,這種樂觀期待往往是虛幻的,通常都會落空或是不可靠。我們需要的是在平常的時候,大家就已經努力朝向理性行動,探索結構不合理的問題,並努力尋求理性解決問題,以期將問題消化於無形。這應該才是比較務實可行的途徑,雖然它反而常讓人覺得缺乏吸引力。

 

( 時事評論政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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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oycelinlin愷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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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靜理性的態度]
2014/01/21 19:04
是呀,孫先生當年不是面臨情勢所迫,非選擇激情革命不可嗎?

猜想慕陶老師的想法和我近似的地方,就是注視到激情破壞力大,能漸進改革最好,較能給人冷靜理性的空間. 近的看我們自己.政府有心在"體制內改革",立法院內好好冷靜理性地議事多好?卻常激情演出呀,像一味想"打到"政府的樣子.這不算理性態度吧?

出岫閒雲(chiag) 於 2014-01-21 20:31 回覆:
我的諸多討論其實也是對時事有感而發呀!

野鶴
2014/01/21 14:59

除了慕陶兄的本文外,我很少對其他讀者的回應做評論,每個人本來就該有不同意見,我要的也不是強迫別人接受自己的想法。

我只是很好奇一件事,面對清末的國家衰弱,有些人支持平穩漸進的改革,認同梁啟超,這點我能理解,因為革命畢竟付出的鮮血代價太過龐大,革命後又無法立竿見影達到效果,事後諸葛人人會當,支持平和漸進路線的確是心安理得。

那麼如果換個題目,如果你是身處日本侵華時期,你會支持國民政府的抗日路線呢?還是支持汪精衛的和平運動?

「一寸山河一寸血,十萬青年十萬軍」,拿自己的鮮血去抗日,沒有激情是辦不到的。如果按照資優生同學認同梁啟超改革路線的邏輯(雖然梁也認同抗日),他可能會去支持汪精衛的和平運動路線,結果下場就是變成漢奸。

難道激情激進路線內外有別嗎?面對外國的侵略,人民就要激情抗戰,面對本國政權的壓迫,人民就要理性平和穩建改革。

我不認同汪精衛的和平路線,他對日本軍國主義有太多不切實際的期望。我也不認同梁啟超的君主立憲,他對清廷也有太多不切實際的期望。

其實很多問題是沒有真正答案的,難怪NIKE的slogan這麼打動人心。

Just do it.

出岫閒雲(chiag) 於 2014-01-21 16:54 回覆:

野鶴兄這一篇的論點我大體同意。

但是還有兩點可能需要再稍加釐清。首先是關於抗日「激情」的意義:理性主義的態度會反對這種激情嗎?

理性主義者可能強調計算,特別是「工具理性」,可能只計算成功機會(如果不可能成功,就放棄反抗。這大概也就是汪精衛的抉擇);但如果是「價值理性」,就可能決定戰至最後一兵一卒(韋伯舉的例子是英國艦長在軍艦沈沒的時候,選擇殉船的行動,他認為這就是「價值理性」行動。)

而我所提到的「結構理性」,則可能要進行綜合判斷。如果是我,還真會反對戰至最後一兵一卒。但是,我也絕不會輕易說那就投降吧。犧牲一部分的人,如果能維護多數人的福祉,那我會準備讓一部分人犧牲。但是,犧牲了全部的人,那就不值得了。

最後,結構理性還是個新概念,未必有統一的解釋,而且在實踐中也還有許多未釐清的部分。但是,值得繼續發展。總之,有意識地做準備,盡可能預先做出調整,以避免未來的可能悲劇,這是我所說的理性態度。

關於梁啟超,他也曾經寫過一篇文章,敘述「揚州十日」與「嘉定三屠」的悲劇,也就是清軍入關之初的屠殺悲劇。他為什麼寫這篇文章?我估計是因為許多人罵他是保皇黨,缺乏民族意識,他為了自我辯護,才寫出這些。他還寫過關於袁崇煥的故事,力圖為袁辯誣、平反。這應該也都在表白他的民族意識。總之,他並不是對清廷有什麼幻想,而是為使制度變革能更為平順,所以主張開明專制與君主立憲,同時出於投鼠忌器的顧慮而不鼓勵推翻滿清。但是,等到民國既立,他為了維護民國而又寫了「異哉,所謂國體論者!」一文,反對袁世凱恢復帝制。他也是理性主義者。


joycelinlin愷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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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進或激進,平和或激情,
2014/01/21 10:02
許多年前,當我還是年輕教師的時候,出了一條頗思考性考題,問:"如果你活在清末,會不會參加革命軍?並試述理由,"全班只有一個學生說"不會,"並詳分析革命以後帶來的動盪,分裂,破壞和不安,對國家的大挫和復癒的艱難,他期望梁啟超的漸進改革. 這位學生是平日最有興趣讀歴史且學業成績最好品性態度最成熟,是我頗欣賞的學生.從此我也受提醒,主張溫和漸進改革.

學生們都年輕都熱血,會同情革命.當年孫中山先生和革命黨人都年輕都熱血都愛國.他有過深深的掙扎,上書過清末大臣李鴻章建言改革,沒有回應. 這一位自小贍大,成長在西方社會,羨慕其中秩序的,對照老舊落後祖國,看不少人還生活糜爛,頹廢在鴉片霧中,怎不心焦呢? 香港西醫院平均成績九十分第一名畢業又勤自修讀完中國二十四史的孫先生,最終選擇了武力革命一途.因為屢次戰敗割地賠款劃出租界,國土漸為蠶蝕似地瓜分了.亡國徵像使得他選擇革命. 革命都是激情的,激情太易傳染了!中國沸騰起來. 清廷退位之後,孫先生並不戀總統位,退下來專心實業建設.他應是覺察全國激情分割的恐怖!

英國人比法國人沈潛冷靜.他們的貴族想出建立大憲章去約束王權,步上穩進改革;法國貴族都浪漫在奢華享樂,終吃苦果啊!

漸進或激進,平和或激情,年愈長,我也和慕陶老師同觀,選擇平和漸進.

出岫閒雲(chiag) 於 2014-01-21 20:40 回覆:
我覺得,如果多數人在平時都能保持高度理性態度,那麼,往往就不再必須要在困境中採取激烈行動。正是平時多數人不理性,導致結構扭曲,然後才在問題嚴重惡化後必須採激烈行動。為了不需要再有烈士,我們大家平時就要盡可能理性。好比當年二二八事件時,各方人士都以高度理性態度來處理問題,也就不會有悲劇,也不會到今天還要國民黨與藍營繼續償還欠下的歷史負債,以致失去威權以後就執政屢陷困境。

野鶴
2014/01/21 02:49

我發現我等一下想問的問題慕陶兄似乎在兩年前的「詮釋學與論述」中有討論到,但是畢竟這是很深奧的,對於自然科學訓練出身的我,總覺得很難照單全收。

慕陶兄的理性主義世界當然令人嚮往,如果人人都用理性處世,那自然是天下太平,其實也不只有理性,如果全世界所有人都服膺同一種意識形態,例如宗教、主義、理性等等,至少能消除八成以上的紛亂和戰爭。慕陶兄崇尚的理性,我認為能達到的目標,和儒家、世界正派宗教、北韓主體思想、印度種姓制度等這些一樣,人的中心思想如果能統一在一個模式下,世界自然沒有戰亂紛爭。

不知道慕陶兄看過笑傲江湖沒有,那些想要一統江湖的英雄豪傑,他們的目的也是要打造一個沒有紛爭的武林,只不過這個理想不容易啊。

對於自然科學出身的我,很難去接受「去經驗主義」的那種理性主義,我當然贊同所有人都要追求理性,但是當看到吃飯都成問題的中下階層做了不理性抗爭,享受大部分資源的既得利益階層漠視時,真的是很難去指責那些不理性的貧苦人。當然慕陶兄又要笑我感性浪漫了,但是從經驗主義來看,這些社會現象(抗爭、暴亂)都是有其因果關係的,學自然科學的人很難去成立一個理性的宗旨,然後否定所有違反理性的現象。對於自然科學來說,任何現象並無正確與否,只有最適性。以我的立場當然不希望有抗爭混亂來損害我的利益,但是在某種條件的成立下,劇烈抗爭活動可能是最適性的解答。

當然我的疑問對您來說應該很簡單,這個問題已經被討論數百年了,我的想法其實也不會超過理性和經驗兩派學者的討論範圍。而且把自然科學的觀念套用到社會科學本身就有觀察者自身主體性的問題在,自然界的現象對於觀察者不會有利害相關,但是社會現象對觀察者來說,利害相關可大了。慕陶兄一定會笑我說,講得那麼清高,如果自己變成了「非理性」的受害者,還不是就會承認理性的重要性。

所以我才說您的理性主義已經到了宗教信仰的範疇了,理性變成了一種「戒律」。但是從歷史經驗來看,要所有人遵守戒律,尤其是那些社會底層貧苦受欺壓的人,總覺得是太過理想化不切實際。

所以如同您所說的,「我們的思考框架有很大的不同」,您認為應該先讓人建構理性,就不會有危害社會的事情發生。而我認為這有點緩不濟急(我並沒有否定理性的重要),處世治國應如良醫,緊急的時候有時也非開刀不可。當然理性主義可以當作中藥,平日慢慢服用,或許有天會生效也說不定。

出岫閒雲(chiag) 於 2014-01-21 20:49 回覆:

我認為,如果大家謹守理性戒律,底層人士的生活自然會好很多,他們要臻於理性也就不那麼困難。(他們的困苦,部分是因為剝削者過度貪婪---這是非理性行動)。

說理性原則緩不濟急,我不知道你是否指此刻台灣。我不認為台灣已經到了理性主義暫時無用、必須立即開刀(激情改變)的時刻。我幾次舉例說,當法國哲學家Paul Ricouer身在德軍的牢獄中時,他還能精讀德人胡賽爾的書,並在日後成就一家之言。這種當下定靜的功夫,我覺得任何時刻都值得展現。


野鶴
2014/01/20 03:10

慕陶兄「理性主義」,如何看待「奴隸制度」?

如果用我的理性來思考,那麼我的結論是每個人都應該享有平等權利,奴隸制度應予廢除。

但是慕陶兄給我的感覺,您更重視的是「集體理性」,如果當全國沒有對廢奴做出理性的共識之前,貿然廢奴,將會導致國家分裂與戰爭,所以廢奴是非理性的。

如果當年美國南北戰爭造成聯邦解體分裂,那更是您「理性主義」最好的教材。

我並沒有影射蓄奴的南方白人地主是台灣的什麼人,我只是在抓您理論的漏洞。

如果我是南方白人地主,我的理性判斷就是廢奴將造成美國經濟衰退,棉花成本大幅提高,如此將使南方農業經濟崩潰,失業率增加。所以理性的做法就是繼續維持奴隸制度。任何想要破壞奴隸制度的人,都是非理性者,引發的後果要自行負責。

結果引發了戰爭,戰爭毫無疑問是非理性的,死了幾十萬,造成國家分裂,甚至可能亡國,經濟衰退那更不在話下。

可是真令人疑惑,當時的美國林肯政府,可不是什麼非理性的極端意識形態者,我相信南北方的領導者,他們都是理性的人,但是當利益衝突時,戰爭還是不可避免。

或許慕陶兄有大智慧,可以化解利益衝突,找到理性解決問題的方案,而當年那些引發戰爭的統治者或人民都是愚昧的非理性者。

所謂的理性,到底是北方聯邦政府接受南方蓄奴叫做理性,還是南方地主接受北方聯邦政府廢奴叫做理性?

如果是低下階層人民VS統治者,慕陶兄的答案我當然知道。

但是如果是既得利益階層VS統治者,我就很好奇慕陶兄的答案了

出岫閒雲(chiag) 於 2014-01-20 08:27 回覆:

我說你是自我標榜為左派,不完全是依你自己的說法,而同時還有兩個因素:一是依我自己的概念格局(conceptual scheme),也就是對相關概念的層次與向度的規劃;一是你的主要攻擊落點。

在我的認知裡,自由主義與左、右派是微妙的關係,有些自由主義者其實也是左派(反之,也有些自由主義者是右派)。自由主義與左、右派的關係是模糊的,沒有明顯互斥性的。所以,真正標識你的特質,可能是左、右派,特別是你在批判我的立場時,最關心的議題是左派的議題。

也許你還是強調,你最主要的立場是自由主義,那對我而言不是個鮮明的概念。我曾多次向網友們說,我是「有濃厚自由主義色彩的中國民族主義者」。如果有人要說我是自由主義者,我也並不完全反對。事實上,我認為在三、四十年前的台灣,有不少「自由主義」學者,我認為也是「有自由主義色彩的中國民族主義者」(好比楊國樞)。

總之,我沒有強調你的自由主義立場,主要不是我誤解你,而是你我的概念格局可能不同之故。你自己可能強調其間的差異,而我雖然不是不承認其間有差異,但是,我認為有模糊性。而比較能鮮明標識你想法的,是左、右派之別。當然,我卻又認為,真正的爭議焦點其實應該是在理性與感性之間。

出岫閒雲(chiag) 於 2014-01-20 08:42 回覆:

對於理性主義,你的批評不能說沒有道理,但是,這些批評,我可能比你還熟悉。這不是我自誇,是因為這是社會學理論中的基本課題。你的批評,在我看來,可總結為是「工具理性」的問題。這也就是社會學者韋伯與批判理論學者們共同指出的關於「理性」的問題。簡單說,工具理性狹隘,眼光太專注於既定目標,而致力於達到目標的手段,或者,太不自覺地陷入我執。工具理性在手段面上好像很有效率,但是卻可能在不自覺間落入實質非理性,因為他們的行動不能體現終極價值。

也因為看到「工具理性」的褊狹,所以韋伯要另外提出「價值理性」概念。而後續的批判理論學者哈伯瑪斯(J. Habermas)則又提出「溝通理性」概念。都是想補充「理性」概念的不足。另外,我也在行文中提到所謂「結構理性」,意思都是想要克服理性褊狹性的問題,想要通過人的意識努力成就一種較完整的理性。當然,所有的努力仍然都可能還是有侷限性。一則我們可能就是無法找到朝向完整理性的通路。再則,或許找到了,卻發現實踐的時候,行動者自我癱瘓掉了,因為完整的理性可能意味著不行動,或不知如何行動,任何行動方式都可能違反完整理性的某種訴求。不過,這種憂慮畢竟還太渺遠,重要的是,擴張我們有意識思考的範圍。你既然提出了理性可能的問題,那麼,我們的意識就可以針對這種問題來思考,來尋求突破。為什麼不做這樣的努力呢?為什麼要因為發現有問題,就決定拒絕再思考下去呢?

出岫閒雲(chiag) 於 2014-01-20 08:50 回覆:

關於廢奴,這是具體行動層次的問題。在我看來,它可以落入對所謂「工具理性」的批判裡。我如果認為不廢奴有利於生產力與利潤率,我可能主張不廢奴。不過,這是工具理性的態度。溝通理性的態度或結構理性的態度就未必會這麼做。因為道理很簡單,如果我不讓別人活,最後別人也會不讓我活。為了互惠,還是免除剝削吧。

但是,在你我的爭議中,可能牽涉到的是,要不要立即改變現有的不合理制度,甚至立即懲罰那些規劃與執行不合理制度的人。但是,也就是在這裡,我們的真正差異也不在此。差異在於,如何有效地改進。古時的「農民起義者」(姑妄稱之,是否適合說是「起義」,其實還是個問號)可以推翻一個王朝,但是拯救不了全體受苦農民。(武裝)「起義」好像可以快速改變事情,其實問題並未真正被解決,甚至完全沒有解決。這樣的「快速」,意義非常有限。我之所以強調理性,就是要避免這種無謂的、甚至帶來更多悲劇的努力。


野鶴
2014/01/20 02:00

我先感謝慕陶兄的回應,雖然您對我還是有點小誤解

我的文字是「我有一點左派道德優越感,其實嚴格來說這很幼稚,這點我有在反省。但是我不是左派,至少不是激進左派。我比較傾向自由主義的知識份子」,但是到了您的文中解讀成「網友野鶴先生標榜自己為左派,並因此感到自豪。」,我想我定義自己是傾向自由主義知識份子,中間偏左,這並不是「標榜」自以為左派,因為我知道左派這個名詞很模糊,另外您說我以身為左派自豪,那還真是大大誤解,您大概是看到「道德優越感」那句話吧,其實那是用來諷刺左派的一句話,指的是許多左派人士因為認為自己支持著貧苦無依的中下階層去對抗權貴,而自認為自己有道德上的優勢,這是我用來自我反省檢討的警惕,沒想到竟被慕陶兄認為我以此為豪,那我真該加強自己文字上的修辭‧

但我還是認為您的「理性主義」有存在某種缺陷,如果被執政者過度濫用的話,很可能變成剝奪人民基本權利的一種工具。比如說為了維持社為和諧穩定進步,所以禁止上街遊行、抗爭、示威、請願、罷工、不合作、抵制、杯葛等等一切您所認為是「非理性」的行為‧

問題是,行使抵抗權真的就是「非理性」嗎?慕陶兄可能認為抵抗權即使一開始的出發點是理性,但是在持續擴展的狀態下,也會變成非理性行為。然後舉出許多國家的暴動作為例子,證明您的理性論是正確的。

的確,您的理性主義論有一種優勢存在,例如上街遊行,如果成功,政府回應人民訴求,人民滿意後解散,那對您來說,這是理性的執政者和理性的訴求者雙贏;如果上街遊行不獲政府回應,造成更大的遊行後失控暴亂,您就可以更大聲的主張,要人民發揮理性,否則將使問題惡化。

那麼手無寸鐵又無權勢的普通人民,面對自己權益遭受剝奪時,還真的只能仰仗執政者的鼻息,不能做出破壞政權的舉動,否則就是「非理性」

我認為您的「理性主義」經過您的解構後,其實已經變質為一種「權威主義」,在您的「理性主義」定義下,個人的任何行為,不論其出發點是否為理性,皆不可逾越權威。換句話說,您以為自己信仰的是Rationalism,錯了,您信仰的是Authoritarianism

我從您的文章發現,任何抵抗統治者意見行為,您都認為這是非理性。這當然,如果我要是看到一個北韓人民,為了抗議金正恩而走上街頭,我也會認為他一定是瘋了,失去理性了。

其實我笑不出來,因為如果你們這些人再多一點,台灣就變成北韓了。


joycelinlin愷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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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解]
2014/01/20 00:38
"-----問題也可能出於我(群)自己,我們自己的行動也是構成那不合理結構的一部分。"(引文)

"努力朝向理性行動,探索結構不合理的問題,並努力尋求理性解決問題,以期將問題消化於無形。這應該才是比較務實可行的途徑,"(引文)

[理解]:社會是一個結構,是一個整體;能向前惟靠全體在理性行動方面的努力.

(慕陶老師的文章常令我興味想理解和思索的.謝謝您!)

joycelinlin愷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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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努力去建立的習性"(引句)恰是晚上我也思不停的
2014/01/19 23:58
剛剛回應了上文,也想分享在這. 因為:"要努力去建立的習性"(引句)恰是晚上我也思不停的呢.

[我一直在思索這個核心論述,試說說:

"我們至少可嘗試提倡理性主義,強調用人的理性能力來主導行動,特別是集體行動。"(引文)

這是個顯然的道理啊...續想:

"用人的理性能力來主導行動",應先是有一份思辨能力,能大概預見得出行動之後對人對己的後果. 這是要經過訓練而得的,因為人有滿足自己欲望的天然需要,人有樂隨情緒任游的快感,這兩者常都障礙着群處時的愉快啊. 所以為什麼教育界提倡"德智體群美"五育並存的訓練.這應是培養理性能力主導行為的先備和樁基吧. 成長而後,對於世事的複雜性就必須增添"靜察,虛懷,時時求學"等習尚,對於事理的因果邏輯和洞察力才會把握得好,有助於理性主導行動的習慣啊. 如果社會普遍放縱激情,就是教育大失敗,利慾薰心就滋長得特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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