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年鳳凰花開，她的笑容總在我心中綻放。

也許，一個人一生會經過很多畢業典禮，但我最忘不了的是國中畢業那年，有個老太太跟我們一起領取畢業證書，當她彎著腰緩緩走上台的時候，掌聲響起足足超過五分鐘，眾人的眼光完全沈浸在交織的淚水中。

我們都叫她阿嬷，她是幫孫女小琪來領取畢業證書的。小琪在升國二那年轉到我們班上，坐在我隔壁，很快我們就成了無話不談的好朋友，因為我們喜歡一起在學校門口吃甜不辣，放學途中去寵物店看吉娃娃，或者在路邊尋找流浪狗的足跡。

小琪很有愛心，尤其對於流浪小動物；經常我看她便當只有蘿蔔乾與荷包蛋，但她還是很高興的分給狗狗吃。不久，我們就在校園裡私自養了三隻流浪夠，分別叫汪汪、毛毛、豆豆。

升上國三後，小琪雖然被分到了別的班，我們還是經常在一起，共同撫養流浪狗。直到有一次，我發現她兩天沒來上學了，這很異常，因為小琪非常用功好學。於是，我找到她家，阿嬷告訴我她生病住院了。

小琪升上國中後，就跟阿嬷住，因為他爸爸媽媽離婚了，後來又聽說她媽媽出國，爸爸再婚。可是，小琪從來沒有說過對父母的怨言，她只會說著阿嬷有多辛苦，年紀這麼大還要在大樓做垃圾清潔工養活她；所以漸漸地，她不跟我一起放學回家了，因為她要趕著幫阿嬷做工。

有次，她在幫阿嬷搬東西時，突然昏倒，送到醫院檢查，發現她得了血癌，要做化療。

老師跟同學們都知道小琪家境很困難，所以在學校裡掀起一陣熱烈的捐款，以幫助小琪的醫藥費。當我們把這筆錢送到病房給小琪時，我第一次看見小琪掉下了眼淚。

治療過程中，小琪的頭髮一撮一撮的落下，但我卻從未見她臉上出現因病魔糾纏的痛苦，以及因外表改變的失落、沮喪；我在她臉上看見的，總是嘴角的一抹微笑；那兩頰深深的笑渦！她總是笑著問我：「班導最近又發生什麼笑話？」「我們的三隻狗狗有沒有照常吃飯？」「各科功課教到哪裡？實驗又做了哪些？」……總之，她每天關心的問題有一籮筐，關懷的朋友與動物有一大堆，就是沒時間關切自己還能活多久。

所以，癌症並沒有打敗她，甚至於只要醫師允許，當她病況好一點，她就會來上課，或者自習，總會想盡辦法跟上課業進度，她告訴我：「我們一定要一起考上前三志願的高中喔！」

小琪逐漸地康復，而我們所養的流浪狗毛毛，也生了三隻狗。我把這三隻小狗抱去留在她家陪著她。但是，第二天，小琪永遠離開了我。

我早上上學才知道，當天晚上，她家的木造房屋發生了火災，當阿嬷把她拉出來的時候，小琪又跑進了火場，只為了抱回三隻小狗，所以當消防人員把小琪搶救出來，送到醫院一直拖到第二天清晨，終於還是回天乏術了。

那天早上，當父母陪著我到醫院的太平間看小琪最後一眼時，我竟然發現，火海與濃煙並沒有吞沒她臉頰嘴角的笑渦。我永遠記得那微笑。

每當鳳凰花開的時候，我總是想起阿嬷上台領取畢業證書的身影，投映在小琪永遠綻放的笑容裡。

且當彼此相顧，激發愛心，勉勵行善。

—《聖經》希伯來書10章24節

（蕭正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