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的擁有

如果說，影響我最深的是爸爸，那麼影響爸爸一生極大轉變的，就是湯姆叔叔。

湯姆叔叔跟爸爸是大學法律系同學，感情非常好；在我幼時，兩家人經常外出郊遊，後來由於湯姆叔叔成為律師，但爸爸卻必須接掌家族事業，而忙於拓展各地據點，經常不在家。可以說，從我有記憶開始到中學時代，我對爸爸的印象是極其模糊的，只知道他是個肩負使命，扛起所有問題重擔的人；且無論到任何地方，每個人都對他很敬重。也因此我從懂事開始，就覺得爸爸的睿智才幹，強者形象，是我所欽慕的；我很少跟爸爸相處，卻努力要成為像爸爸的人，以獲得爸爸對我滿意的目光。

每逢暑假，爸爸都讓我獨自到國外遊學，培養獨立生活能力，或叫我去打工，他說我必須從基層做起，才能了解企業的真正問題。因此，我即使在爸爸的公司打工，都必須很秘密地，遠遠望著爸爸巡視的背影；我很喜歡這樣的工作，因為望著他背影的時間，比我在家裡看到他的時間多太多了！

很自然地，湯姆叔叔成為爸爸公司的法律顧問，兩人依然是親密戰友，只不過很少有家庭式的聚會了，我多半也是在公司打工時，偶遇湯姆叔叔時禮貌性的打聲招呼。但是，在我高中畢業那年，某個下雨的夜晚，湯姆叔叔突然來到我家，對爸爸說：「這件事關係重大，對我來說是生死關頭，對你也是，所以你一定要跟我走一趟。」

爸爸又疑惑又緊張地問：「到底是什麼事？去什麼地方？你要告訴我啊！」

湯姆叔叔拉著爸爸：「你先上車，跟我走就是了……！」

爸爸基於好友情誼，只好上了車。直到後來，我才聽爸爸說到這整件事情的真相……！

竟然，湯姆叔叔把爸爸帶到墓園，停在一個墳墓前，對爸爸說：「你知道這是誰的墓地嗎？是我父親！他很早就過世了，卻帶給我無比的遺憾。我父親一輩子努力事業，為此拋棄我跟母親，最後他在臨終前找到我，對我說，『兒子啊！爸爸對不起你，我為了財富與地位，放棄了家庭的溫暖，如今我最後所能給你的，只有一點點遺產，但是我自己死後，卻是一無所有的呀！』當時，我哭著回答：『你還有一個機會，那就是相信上帝，然後安心地到祂那裡去。』父親相信耶穌並受洗後翌日，就走完人生旅程。接著，我沒有接受父親的任何遺產，全部捐助給公益單位。因為我知道，沒有任何東西能夠代替時光流失中，難以挽回的愛。」

我爸爸聽完湯姆叔叔的故事後，含著淚說：「我明白你的意思！我答應你，明天好好到醫院檢查，然後準備退休。」

原來，整件事是因為爸爸跟湯姆叔叔一起參加公司高階主管的體檢，湯姆叔叔狀況還算正常，但爸爸卻被驗出有心臟病、高血壓、糖尿病，而且還因過度勞累導致肝硬化，醫師囑咐必須進一步住院檢查治療，但爸爸卻推說工作太忙，沒有時間生病，因此湯姆叔叔帶爸爸到墓園，說出心痛往事。

湯姆叔叔這段故事，使爸爸重新醒悟，回到家告訴我：「兒子，……爸爸過去疏忽了這個家，沒有陪你成長，對不起！」我撲過去擁抱著爸爸說：「不！爸爸，您永遠是我心中的偶像！」這是我們父子第一次這麼親密的暢吐心意。

接著，爸爸處於半退休狀態，進醫院接受治療，出院後好好調養身體，並用所有的時間，陪著我跟母親，在院子裡蒔花植草，聊天、運動。六年後，爸爸不但維護了健康，我也順利接掌爸爸的公司。但對我而言，我知道這一生最重要的，並非名利財富，而是我對家庭付出的愛。因為人生到最後所能擁有的，只有愛。

人若賺得全世界，賠上自己的生命，有甚麼益處呢？人還能拿甚麼換生命呢？－《聖經》馬太福音16章26節

 蕭正儀◎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