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離開髮廊回到住處之後，我立刻衝進浴室洗了舒服的熱水澡，從充滿霧氣的化妝鏡中，我看著短髮的自己，難過的情緒又湧上心頭，淚水又再一次不客氣的滑落，混雜在持續從蓮蓬頭噴出的熱水中。

剪了頭髮的不捨，好像已經變得不那麼強烈，但曉珊姊的話以及那張刺眼的喜帖卻始終揮之不去的纏繞在我的腦海裡，像某種機制般地牽動著我淚腺的分泌

。

從來，我就不像其他女孩一樣容易流淚，就算遇到困難，我也總是告訴自己哭泣絕對不是解決一切的方法，但怎麼最近遇到事情的時候，流淚的次數有增加的趨勢？

    走出浴室，眼淚仍一滴滴地往下掉，心像懸在半空中一般的無助。

    該不該告訴哥哥曉珊姊的事？儘管在咖啡店裡，自己是多麼固執的告訴曉珊姊別再傷害哥哥，甚至堅持不告訴哥哥曉珊姊結婚的消息，但為什麼這時候的自己卻又開始猶豫，變得如此優柔寡斷？

    我知道哥哥知道這個消息後，肯定會傷心、會難過，但現在的我又再猶豫些什麼呢？拿起手機，我尋找了哥哥的手機號碼，撥了出去，在等待的嘟聲中，我擦擦眼淚，並且試著讓自己的情緒緩和下來，讓聲音聽起來沒什麼奇怪。

    「小謹！怎麼會打電話給我？」哥哥的聲音像平常一樣的有活力。

    「因為想念哥哥，你現在在公司嗎？」

    「當然，還有一些公事要處理，最近比較忙。」

    「是喔！」吸吸鼻子，我刻意揚起聲調。

    「嗯，最近接了很多案子，這兩三個月收入比平常多一倍左右。」

    「哇！好厲害，一定很累對不對？」我想起上次回家時，哥哥因為趕案子在辦公室睡了兩天的事，「應該不會又睡在辦公室了吧？」

    「累是還好，但是都值得，」電話裡傳來哥哥的笑聲，「老闆也器重我，而且為了更多的收入，都值得的。」

    「一定要保重身體才行。」

    「當然，小謹放心，對了！」

    「嗯？」

    「手邊還有錢用吧？」

    聽了哥哥的話，我的眼眶裡又再度盈滿了淚，「有啊！除了生活花費之外，還存了一點呢！」

    「那就好，如果錢不夠，隨時跟哥哥說，懂嗎？」哥哥關心的說，「不可以怕我擔心什麼都不講。」

    「……」我的淚，又再次掉了下來，很不客氣地。

    「小謹？妳在聽嗎？」

    我擦了眼淚，「嗯，我在聽，不夠用的時候，我一定會告訴你的。」

    「嗯，那哥哥要去開會囉！」

    「嗯，要保重身體，不可以太累。」

    「好，倒是小謹妳絕對不可以因為省錢吃白土司或是泡麵度日，懂嗎？」

    「好。」我摀著手機，偷偷吸了吸鼻子。

    「那就先這樣囉！」

    「哥哥拜拜。」

    「拜拜。」

    「等一下！哥哥！」

    「啊？還有什麼事？差點掛了電話……」電話裡的哥哥又笑了，心情應該不錯。

    「哥……你這麼辛苦，都是為了還清家裡的債務，謝謝……」

    「小謹，妳在說什麼？家是我們的，怎麼說謝謝這種話？」

    「因為你真的很辛苦，和爸爸媽媽一樣，所以謝謝……」

    「小謹，我相信這個難關，我們一定會度過的。」

    「嗯，等我畢業之後一定努力的找份好工作。」

    「現在小謹只要好好唸書就好了，別想太多，不瞞妳說，哥哥這麼努力除了想盡快還清家裡的債務之外，其實還有另一個原因。」

    「嗯？」我皺起了眉。

    「我想證明給曉珊看，讓她知道我會為了她做一切的努力。」

    我摀著嘴，想辦法不讓自己哭出聲音，「是喔……」

    「小謹，妳聲音怎麼怪怪的？」

    我吸了一口氣，「沒有啊……可是曉珊姊已經離開那麼久了，也許她早忘了哥哥，也許她已經……」

「已經什麼？」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發覺自己說不出任何殘酷的話，「沒什麼，哥哥快去開會吧！」

    「那就好，的確快遲到了。」

    「嗯，再見。」我按掉手機，趴在床上，將整個臉埋在枕頭裡，邊哭邊想，突然慶幸自己沒有在一開始就告訴哥哥曉珊姊的事，否則我真的無法確定，為了曉珊姊而從來不放棄的哥哥會不會因此而崩潰？

    握著手機，在想著哥哥和曉珊姊的事的同時，沒品男笑得陽光的樣子，竟悄悄地出現在我的腦海，而且不知怎麼搞的，突然很想和沒品男聊聊。

    於是，我掀開手機的上蓋，搜尋了沒品男的手機號碼，輕輕地按了撥號鍵，等待接聽的鈴聲才響了幾聲，我就開始後悔自己幹嘛要撥給沒品男，正想掛了電話的同時，他很有精神的「喂」了一聲。

    「四季豆！真難得打電話給我。」他笑了。

    我嚥了一口口水，「是啊……」

    「有什麼事嗎？該不會幾天沒見到我，想我了吧？」

    「沒事，我……」

    「嗯？」

    「不小心按到你的電話，抱歉……」我撒了謊。

    「喔，我還以為找我有什麼事。」

    「沒有，不好意思，再見……。」

    「等一下！」

    「嗯？」

    「文學獎的結果出爐了，妳知道嗎？」

    「知道，這場比賽我輸了，」我苦笑，「在你眼中，我很不自量力吧！」

    「誰說的，第一次參加就拿了佳作，已經很了不起了。」

    「謝謝，其實沒有聽你的建議修改的話，也許連佳作也沒有。」

    「四季豆，妳的聲音怎麼聽起來無精打采的？」他的聲音摻了些疑惑，但他的敏銳卻讓我吃驚。

    「沒有啊，有點累了。」

「心情不好嗎？」

「你想太多了。」

「是嗎？」他的語氣透露著懷疑，「不會騙我吧？」

「沒有……」我故作鎮定，重新強調，但淚水卻沒有停止。

    「那就好。」

    「我掛電話了。」

    「對了！」

    「嗯？」我再次貼近手機，等著沒品男說話。   

    「還記得這場比賽的賭注吧？」

    「當然。」我吸吸鼻子，「你放心，我……」

    他搶了話，沒等我說完，口氣異常溫柔，「剛開始我真的很認真，但後來我只是想鬧鬧妳而已，所以不必為了賭注去剪短頭髮，更別放在心上，懂嗎？」

    「是嗎……」

    「嗯。」

    「謝謝你。」

    「四季豆！妳到底怎麼了？」

    「我沒有怎麼了。」

    「騙人，是因為比賽輸了而難過嗎？還是其他的什麼事？」

    「你想太多了。」我試圖緩和跳得愈來愈快的心臟，用無所謂的語氣說著。

    「真的？」

    「嗯，我掛電話了。」

    「好，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