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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6/01 09:24:45瀏覽1111|回應8|推薦105 | |
金陽燦爛,菊傲雪霜 來自菊島最堅強的女性-陳丁金菊 我的母親,一位最堅毅的女性,最偉大的母親,89年的歲月,苦難多於歡樂,在她走到生命的盡頭之時,偏又遇上最大的苦痛,苦痛度過她的一生。 母親是馬公人,有四個哥哥,一個不知道是姐姐還是妹妹,卻是早夭。說來,她是丁家的掌上明珠,但是,她的母親在她14歲時,就辭離塵世,不久父親也過世了,她成了孤女。或許是重男輕女的年代吧,她並沒有受到兄長太多的疼惜與友愛,有時還挨有些兄長的罵。每到傷心時,想到死去的爹娘,就獨自到草蓆仔尾,在父母的墳前啜泣;每說到此,她總是痛楚萬分,說她命苦。 那時是日據時代,她只有自謀生路,曾經幫人織毛線衣賺取微薄工資,還被她的哥哥質疑:怎麼有錢?錢從哪裡來?「這是靠我自己的勞力掙來的!」她回應得當然是理直氣壯;又曾到過日本人的宿舍幫傭,工作勤快,很得到讚賞。她說,曾經跟她的公公讀過幾年的書,公公自然知道她的賢淑,或許就是這樣,透過媒妁之言,她做了陳家的媳婦。 母親與父親鶼鰈情深,生養三男四女。鞠育撫拊,非常辛苦。有人說:「女人就像油菜籽,要落在肥沃的土地上,才能長得好‧‧‧」她嫁入陳家,卻是從此注定要過著拖磨的日子,這種拖磨的日子,不是一天兩天,而是大半輩子! 廿一歲時,嫁入紅木埕的陳家,也算是個大家庭,各房各有子女也多。在那個時代,老規矩多,要侍奉翁姑,要和睦妯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我的母親這邊,人單勢薄,有時受到其他各房欺侮,她看不過去,都會出頭與之理論,理直自然氣壯,他人莫可如何。 嫁入陳家,她要做羹湯,要到田裡操活,種花生、植地瓜、檢牛糞,檢牛糞貼在咾咕石牆,曬乾後取下,是最好的燃料。反正鄉村生活的種種,都要經歷,因為都是第一次,往往做得不順手,做的都是這些事,往往做到疲憊極!所以有人就說:「波叔仔,好好的一粒米,別處不種,怎麼把它種到紅木埕的土地上?」大概是不忍她所承受的一切。 後來,一家搬到馬公,另謀出路,房子先是租賃來的。她是丈夫的賢內助,侍奉公婆,料理家務,孩子也一個一個出世,她也就一天一天辛苦。夫妻倆攜手拚搏,甘苦共嘗,嚐過的苦,不可勝數。 她開始做生意,做的生意也很多種:賣水果、賣甘蔗、賣浸漬過的芭樂、李仔糖‧‧‧生意好的時候,為了應付客人急需,有時削甘蔗,削得肩與手酸麻不已,而甘蔗皮也不浪費,晒乾它當柴燒。錢,就這樣一毛一毛積攢下來,省喫儉用,夫妻同心,終於拚搏出有了自己的一幢兩樓平房;住了十幾年後,又好不容易蓋了一幢四層樓房,讓兒女們居有定所。 我的母親,是堅毅而能力很強的女人,她利用一樓,開了一間「賣囝仔物」的店,小孩都來光顧,生意做得不錯。除此之外,她又擴大「營業」項目,「囝仔物」外,賣冰棒、賣洋菜凍、賣碗粿、賣菜粽、賣拖鞋、賣木屐‧‧‧為的是:要賺更多的錢,讓她的心肝寶貝,每個人都有好日子過;挣來的錢,就買新衣裳讓我們穿著好過年。她克勤克儉,主持中饋,三餐飯食,辛苦張羅,做狗母魚丸、做狗母魚酥;冬至時,做菜繭、捏雞母狗仔;過年時,蒸年糕、灌香腸‧‧‧樣樣自己來,省得跟人買,讓兒女吃得最安心! 我的母親手藝很好,天份加上學習,織毛線衣、毛線鞋、小手套,給她的孫兒孫女穿戴;至今遺留下來的「作品」,都是兒女們永生難忘的追憶。 她是丈夫最好的助手,時為丈夫排憂解難,兒女的事也要多所操心;一家子生活穩定了些,她和丈夫都利用晚上的時間,到廟裡去拜拜、効勞,誦經念佛,是那麼的虔誠;遇到有貧苦人過世,沒法入殮的,也會透過廟宇捐錢買棺木‧‧‧時時行善,樂於助人。 我的母親,一世操勞,受過的打擊與磨難,就是一個極為堅強的人,恐怕也難消受: 1.她生養七個子女,都因操持家計,要做生意,沒有時間坐月子,孩子生下沒幾天,就下床繼續幹活,以至於雙腳成了「氣象台」,一變了天,腳就酸痛,長年如此,苦不堪言。 2.我的哥哥于步入中年以後,得了氣喘病,每一發作起來,哪種苦楚讓母親著急不已,一聽人家好心告知有治療偏方,就忙不迭地對偏方的取得、製作的時間,悉依給予的人的指示去做,一次又一次地給哥哥服用,一次又一次地看到她把失望寫在臉上。在一個夜晚,哥哥溘然而逝,母親嚎啕大哭,親自為哥擦背,失去了愛子,這是她第一次受到的最大的痛苦、最沉重的打擊! 3.在她60歲的那一年,在一次迎神賽會的進香途中,竟失神地橫越馬路,車禍發生了,小貨車輾過她的左腳,緊急送往醫院,動了五次手術,那種苦痛,她咬緊牙根,忍了下來;以後的復健工作堅毅進行,她終於又站了起來,可以走路了! 4.六十八歲時,又一次變生不測,她中風了,右手右腳無力,經過幾年努力復健,雖漸好轉,但長年累月原本就痠疼的腳,加諸關節退化,行走起來漸感不支,得借助於助行器勉強支撐;76歲那一年,是母親繼車禍、喪子、中風之後,第四次面對人生最大的打擊,因為她的摯愛-丈夫辭世了,痛失鴛侶的悲慟,可想而知。從此茶飯不思、體力不支,要再行走幾步,已是難上加難!爾後的歲月,在台中的第三個兒子家待過;大半的時間,則幽居於台北兩位女兒的家。 民國99年的冬,顯得特別寒冷。長時間來,太陽只是偶然露臉。其他的日子冷鋒侵襲,寒風刺骨,上了歲數的人,最難將息。還好過年幾天的天氣,格外暖和,沒有惱人的秋風,沒有蕭瑟的朔風,正當大家沉浸在過年愉悅的氣氛時,民國100年2月5日,農曆正月初三,母親出事了,身體違和,及時送至醫院急診,插管進入加護病房,誰能知道這次入院,母親再也回不了內湖的家;誰能知道這次插管,母親再也無法拔管直到終老! 前後98天,孤孤單單躺臥在冰冷的病床上,沒有家庭溫暖、沒有生活品質、沒有人性尊嚴。接受無數次的侵犯性的治療,老邁的身軀怎堪承受?身上的針孔、管子無數,身上的瘀青、水腫處處;但母親一向堅強的求生意志,忍苦受痛,一天熬過一天,看在我們做子女的身上,不禁哽咽地落下淚來。「怎能忍受老母親再受到這樣的折騰?」所謂「無效的醫療,不要再延伸!」我們最後只能「向殘酷的仁慈說再見!」時間是民國100年5月13日, 母親揮別了她苦難悲慘的人生,我揮淚寫了一首詩: 環繞慈娘跪下來,娘今拔管去殃災; 無須罣礙娘知否,自此娘終不復回。 人,都要睡覺,都要休息。綜觀我的母親,一生蹇晦否塞,剛毅堅強的性格,受盡煎熬過一波又一波的苦難,「休息,是為了走更長遠的路!」母親與父親攜手拚搏,撐起陳家的一片天,「歡喜做而甘願受」,每天迎接的都是嶄新而有希望的一天,難關一關一關地過,看到兒女個個長成,高興開枝散葉;無奈造化弄人,在她年老體衰的時候,偏又遭逢災沴,沒有「本錢」,怎敵得過病魔的猖狂?「斯人也而有斯疾也。」天道寧論?可發一嘆! 我的母親累了、睡了。這一睡,再也起不來了;這一睡,讓兒孫的風木興悲,永無盡期;孺慕之情,永無終止!哀痛之餘,我寫下感懷詩三首: 其一 看母慈顏感母恩,當年鞠育日忙奔; 一生勞瘁而今了,思此頻頻拭淚痕。 其二 慮患操危困厄多,母親偉大值謳歌; 餘生被難身疲甚,解脫門開遠折磨。 其三 生離死別黯神傷,死別人間最斷腸; 最怕娘同兒死別,今成死別淚汪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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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詩詞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