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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6/13 22:17:52瀏覽1769|回應17|推薦130 | |
當我望向她,她正站在前方一群人當中說笑著,這一剎那,我想,時間必是突然放慢了腳步,時間,就像是輕飄的薄紗,溫柔地為空間蒙上了一層朦朧,在周遭,以及周遭的周遭,只剩她與我,她與我之間是僅剩的唯一透明晶亮,她一開一闔的嘴唇,她轉動的頸子,她揮擺的手.......,每一個動作都在空間劃下擴散的光圈,站在這頭的我,可以感受到光圈像風浪般一波一波地吹向我,撫過我的髮,撫過我的臉,撫過我的心,我幾乎靜止的心,不,我希望我的心完全靜止,我需要絶對的無聲,好聽得到她心臟的跳動,就像我往日俯靠在她胸前傾聽她的心臟一般.......。 往日,那已是五年前的往日了,當她站在門縫間,對我說:“我走了,好好照顧你自己。” 立在走道的我,看著她關上門,關得那麼輕巧,我靜靜站立著,一動不動地,只等著她會再走進來,像每個與尋常無異的日子一般,她總是推開門走進來,說:“嗨,親愛的,我回來了。” 她總是推開門走進我們共同租來的小公寓裡,放下提包,走進廚房,邊煮咖啡,邊聊著今天發生的大小事情,她轉動著頸子,揮擺著手,嘴巴一開一闔地說著笑著罵著,寫了一整天生物學論文稿正疲倦的我,喜歡靜靜坐在廚房的一角,看她生動活潑地比劃著她今天的經歷,聽她用抑揚頓挫的聲調述說她心中的喜怒。 她,就像風,高興的時候,把掛在陽台的風鈴鐺吹亂起一陣陣的連串笑聲,頹喪的時候,掃撥過來滿天哭泣不止的烏雲,溫柔的時候,啊,當她溫柔的時候,她像那來自幽谷的清涼夏風,輕輕地,撫過我的髮,撫過我的臉,撫過我的心,於是,我會情不自禁地把頭俯靠在她的胸前,傾聽她的心臟,她心臟規律的跳動聲,使我感到日子的充實。 我愛這樣的日子,這樣只有她跟我的日子,我甚至愛住在這麼一個小公寓裡,伸手觸摸得到四壁的狹小,狹小的空間裡散發著僅有她跟我的氣息,這熟悉的氣息讓我感覺恍若被擁抱著,擁抱在她暖熱的身子裡,她的身子是一個小小的宇宙,小宇宙裡時間停止了分秒的移動,一切都靜止了,只剩,只剩她跟我的永恆真空。 她跟我的永恆真空,容不了一粒小塵沙,我心底有一隻守夜的貓頭鷹,在黑暗中鼓睜著兩顆閃亮的眼睛,掃視著四週的風吹草動。 她熱愛她每日的社會輔導工作,輔導與社會脫節的青少年,我想,她根本熱愛把愛送給人們。 每當我想著,想著她送給人們的愛,我就會睜起貓頭鷹的警覺眼睛,每日堅持著,她必須告訴我每個她當天輔導的人物,她跟他們談話的內容,我知道,她不應該洩漏輔導工作的詳細內容,但是,我無法忍受,她跟我之間存在著秘密,任何一丁點秘密都會讓我感覺到,她跟我的空間混入了陌生的氣息,她跟我的宇宙滲入了一粒小塵沙。 我怕陌生的氣息,我恨不潔的塵沙,我會因此不安地在夜半從床上坐起,像一隻守夜的貓頭鷹,守著她沉睡的眼睫,傾聽她吸吐的鼻息,我會輕輕地緊靠著她,嗅著她身上的味道,深深地。 我想,我很誠實地這麼想,我根本不要與其他人分攤她的愛。 我會在每個我情感奔流的時刻對她說,親愛的,我將在取得生物學博士學位以後,找一個穩當的工作,然後,你就可以辭退工作,我們將存錢蓋房子,然後結婚,然後生兩個孩子,然後每年的夏天到地中海畔渡假。 她卻告訴我,親愛的,人生是流動的,世界是遼闊的。 她經常這麼告訴我,走過這個山谷還有下一個山谷,下一個山谷之後可能是個沙漠,沙漠盡頭將是一個綠洲,綠洲不遠處就是海洋,無盡的海洋。 她經常這麼告訴我,親愛的,你能想像那無盡的海洋裡有多少生命嗎?她眼睛裡閃爍著炙熱的光芒。 不,她的眼睛閃爍著充滿了愛的光芒,我感覺得到,啊,我苦澀地感覺得到,她的心裡燃燒著一把火,一把澆不熄的熱愛生命的熊熊之火,我多麼希望,希望這是一把只為我燃燒的火啊。 她熱愛生命的熊熊之火,卻迸發成無數的星點,散佈給無數的人們,她的家人,同事,舊友新友,受她輔導的青少年,路上的乞丐,以及,許許多多的陌生人。 有時,我乞求著,親愛的,那我呢?我得到了你多少愛? 她會溫柔地,無限溫柔地,把我擁抱在她的胸前,用風一般的細語吹噓進我的耳裡,喃喃說著:"聽,聽我心臟的跳動,那是生命,它愛著你的生命。" 有時,我怒吼著,不,不,你今晚留在家裡,我不喜歡你跟那些人碰面。她,一臉平和卻堅定地說,啊,親愛的,何不跟我一起去,染一些他們海闊天空的豪放?世界是遼闊的,人生是流動的。 然後,她關上門,關得那麼輕巧,我靜靜站立著,一動不動地,只等著她會再走進來。 我們在一起的最後時日裡,盡是如此冷了又熱熱了又冷的糾纏不清,我們,就像寒冬裡擠在一起相互取暖的兩隻刺蝟,我們的身疼痛著,我們的心淌著血,我們卻緊緊擁抱著,害怕分開之後的寒冷。 直到,直到淌盡最後一滴血的心,我們失血的心,也冰涼了起來,我們的身逐漸麻木,麻木讓我們鬆開了擁抱的臂膀。 我們各自站了起來。 麻木,讓我忘了該把重心擺在哪條腿上,該把哪隻手放進哪個褲袋裡,當她朝著大門走去時,我只是想讓她回頭時看到我最後一刻的瀟灑。 於是,她站在門縫間,對我說:“我走了,好好照顧你自己。” 立在走道的我, 看著她關上門, 關得那麼輕巧, 我靜靜站立著,一動不動地,只等著她會再走進來, 像每個與尋常無異的日子一般, 她總是推開門走進來,說:“嗨,親愛的,我回來了。” 五年,她輕巧關上的門,五年來不再見到她打開門的身影,她像一陣風,來過,又走了。 我早已讀完博士,在一家公司任職,並交了一個新的女友,但是,我依舊住在這個小公寓裡,呼吸著她的氣息,看著她生動活潑的比劃,聽著她抑揚頓挫的述說聲調。 她,就像風,高興的時候,把掛在陽台的風鈴鐺吹亂起一陣陣的連串笑聲,頹喪的時候,掃撥過來滿天哭泣不止的烏雲,溫柔的時候,啊,當她溫柔的時候,她像那來自幽谷的清涼夏風,輕輕地,撫過我的髮,撫過我的臉,撫過我的心。 五年來,我依舊住在這個小公寓裡,等著,等著她像一陣風,走後,又回來了。 今日,五年後的今日,當我與女友踏進朋友的婚禮會場時,我看到,看到她正站在前方一群人當中說笑著,這一剎那,我想,時間必是突然放慢了腳步,時間,就像是輕飄的薄紗,溫柔地為空間蒙上了一層朦朧,在周遭,以及周遭的周遭,只剩她與我,她與我之間是僅剩的唯一透明晶亮,她一開一闔的嘴唇,她轉動的頸子,她揮擺的手.......,每一個動作都在空間劃下擴散的光圈,站在這頭的我,可以感受到光圈像風浪般一波一波地吹向我,撫過我的髮,撫過我的臉,撫過我的心,我幾乎靜止的心,不,我希望我的心完全靜止,我需要絶對的無聲,好聽得到她心臟的跳動,就像我往日俯靠在她胸前傾聽她的心臟一般.......。 她,終於站在我的面前,如此地近,我看得到她睫毛的眨動,嗅得到她吸吐的氣息,這個五年後再度交會的目光,在瞬間化為那曾經的永恆真空,只有她跟我的永恆真空.......。 我全身震顫著一股電流,被電流麻痺的肌肉,讓我無法笑起一個瀟灑的面容,在她直視著我的清澈眼光裡,我只看到自己苦澀的微笑,我們交換著說了些什麼,但是每個說出口的字句卻都在風中紛紛掉落,美麗哀傷卻毫無意義。 然後,典禮結束後的人眾雜亂中,我似乎看到,看到她走出大門的背影,模糊恍惚,像風,像來過又走了的風,讓我來不及把它包裝在一個華麗的禮物盒裡,送給自己一個驚喜。 站在會場外面的花園時,我用乾澀的聲音,低聲對女友說道:“或許,明年我們也可以結婚。” 當女友激動地把頭埋在我的懷裡時,我只是憂傷地仰起頭,讓迎面吹來的風,溫柔地撫過我的髮,撫過我的臉,撫過我的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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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