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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4/10 06:17:12瀏覽1207|回應9|推薦108 | |
(無名氏塗鴉畫)
如此,人生本就是一場又一場的決戰的想法,似乎從海倫有記憶起就一直糾纏在她的血肉魂魄裡。 身為家中三姊妹的老二,從小就無可理喩地相信,自己即使在校成績再怎麼優秀,總比不上大姐的美、小妹的嬌,父母雖然經常誇她是三姊妹當中最不需要人操心的聰慧小孩,但是她總覺得正因為不需要人操心,才老被父母忽視。 或者可以這麼說,她心裡那個盛裝愛的瓶子漏了底,永遠裝不滿愛的瓶子令她抱怨父母只愛大姐或小妹,抱怨老師只愛這個那個同學,抱怨朋友只跟其他人交好,而如果她感覺獲得了愛,她會乍然墜入恐慌中,恐慌獲得的愛即將流失,於是她會用盡一切力氣抓住愛,直到愛被揉爛捏死為止。 當海倫七歲那年,爸爸從外頭抱了一隻生下來才幾個禮拜的小娃貓回家,三姊妹爭先恐後搶著寵愛牠,而當小娃貓幾乎習慣了每夜只睡在大姐的床上時,海倫心底橫穿豎織著一張非把愛捕捉回來的網,網住這隻她不肯與他人分享的愛貓。 於是,在一個家中無人的下午,她用毛巾裹著小娃貓,把牠帶到家後頭的樹林子裡活埋了。 往後的日子裡,每當她與大姐或小妹生氣時,她就走進樹林裡,把一片片剥開的野花瓣,灑在土堆上,並喃喃說著:“你是我永遠的小貓咪。” 讀中學的時候,班上女孩子都用青春少女的幻夢,迷戀著留了一頭披肩捲髮教授美術的男老師,而其中最能掌握得意春風的,當然是那個身材玲瓏有緻的金髮藍眼班花,自認美術作品水準比班花高出太多的海倫,幾乎每個星期就在等候著美術課堂上男老師對她的讚美,但是老師對她美術作品的讚美眼光卻總是被他對班花的眉目傳情給掩蓋了。 當海倫的愛情危機感達到飽和狀態時,她捏造了一封班花寫給美術老師的情書,把它貼在學校公佈欄上,結果當然是美術老師被學校革職了,海倫心裡雖然遺憾著再也見不到美術老師的迷人風采,但是對她來說,凡是她得不到的愛勢必被摧毀的原則,早已在她逐漸成長的過程中深深紮根於血肉裡,再也無法斬除了。 大學畢業以後,很順利地進入目前這家公司工作,海倫的職務是主管的第二執行助理,另一個與她坐在同一個辦公室的女同事是第一執行助理。 海倫的聰慧很快就克服了新上任的適應階段,得心順手的公務,使她覺得自己其實比早進公司半年當第一執行助理的女同事有實力多了,她無時無刻不在暗想策略使點小把戲,好贏得主管的青睬,例如,主管若交代了女同事去蒐集哪些市場資料,她會暗地裡整理出一套極盡完整的相關市場資料,搶在女同事之前呈送給主管。 主管雖然總是驚喜地誇讚她的辦事能力及效率,但是她真正期待的騎到女同事的頭上或是氣走她,卻總不見任何跡兆,她甚至懷疑有家室的主管與女同事之間醞釀著一段不為人知的隱情,否則為什麼每次女同事進他辦公室時總是隨手關上房門,而且一待就是半個多小時。 尤其讓她憤恨不平的是,進入公司工作都快兩年了,主管的大小出差一向只帶女同事同行,這種好事到現在還從來沒輪到她,於是那個她從小就痛恨不已的當老二的感覺,不由然地在這樣一個三人小組裡又乍然鮮活了起來。 幾乎無法自制地,坐在辦公室裡的海倫,總是把偵探天線拉得長長的,時時刻刻窺伺著女同事的行蹤,竊聽著辦公室裡的聲音動靜,特意迎向主管的嬌媚笑容,表現比完美更完美的業績.....,而如此用心費神的全部靈魂之投入,竟讓海倫產生了一股因壓抑而反彈的非努力呼吸不可的生命感。 有若試圖掙脫繭絲束縛蛻變成為美麗蝴蝶的幼蟲,海倫血液裡霍霍流動著以掙扎、抵抗、鬥爭的方式追求天道的執迷,執迷於連她自己都弄不清楚是否戀上了主管的愛情,還是僅為了贏得擊敗女同事的十字軍聖戰。 當海倫兩個星期前於下班後又折回公司拿她忘在辦公室的手機時,忽然聽到走廊末端的主管辦公房裡傳出男女的嘻笑聲,海倫躡手躡腳地繞到小四合院對面的走道窺伺過去,竟然看到玻璃窗後纏擁深吻的主管及女同事的身影。 海倫有若中魔似地僵立在牆角,半天無法動彈,一顆心像被炸裂成千百塊碎玻璃般地,札刺著她的肝割劃著她的肉。 回到家裡她站在蓮蓬頭下邊沖淋冷水邊尖吼著一心沸騰的憤怒:“天殺的妓女!” 而憤怒像乳液般活絡了飢渴的海倫,她全身洋溢著一股努力呼吸的生命感,歌詠著死而復生的神聖,神聖的腦子開始一點一滴地計畫起復仇的使命。 海倫拿起注射針,小心翼翼地把針尖扎入巧克力球的餡裡,輕輕打進針筒裡的滅鼠毒液,再小心翼翼地把針抽出,然後把巧克力球重新用包裝紙包好,如此重複了六個巧克力球,最後把這六個巧克力球放進紅心盒子裡,綁上金紅的絲帶,望著手上這個完美的紅心盒,海倫繃緊的面肌逐漸緩和,並泛起嘴角一絲微笑,說道:“這是妳我最後的決戰。” 於是,在夜深人靜的黑暗裡,海倫來到女同事家門口,把裝在塑膠袋裡的巧克力紅心盒夾放在女同事的汽車擋風玻璃上。 幾乎一夜未眠,早上砰跳著一心的好奇與興奮來到辦公室,才坐下來沒多久,女同事也走了進來,滿臉春風地把手上的巧克力紅心盒輕柔地擺放到桌上。 海倫斜瞄了一眼那盒還沒拆掉金紅絲帶的紅心,若無其事地問道:“情人的禮物?” 女同事笑起一臉的撫媚說:“是啊,真是夠甜夠多情了。” 過了一會兒,必須到會計部開會的海倫站起身走向門口,邊走邊回頭對女同事說道:“嚐了才知道情人有多甜哪,等我回來別忘了告訴我誰是你的甜心。” 海倫再回到辦公室時已近中午,跨進走廊正好看到主管也走了出來,並隨著她走進辦公室,辦公室裡女同事正打著電話,當海倫看到桌上已經打開的的紅心盒,心裡不禁砰地跳了一下。 瞄過去,六顆都還在。 於是一聲不響地坐到自己桌前,整理著手上帶回來的開會文件,等到再回頭時,正好看到主管坐在還在打著電話的女同事桌上,手裡拿著一顆已經吃了一大半的巧克力球。 海倫手上的講義夾剎時間千斤般沉重起來,讓她握不住而滑落到地上,她張目直瞪著主管,不自覺間用上齒狠狠咬住下唇,把已推湧到舌頭的尖叫聲硬是給咬回喉嚨去。 喉嚨裡發著有若打了結的古怪悶聲的她,全身發冷地僵坐在椅子上,眼巴巴地看著主管吃完手中拿著的最後一口巧克力,還順手從紅心盒裡挑起另一顆巧克力球,站起身對打著電話的女同事眨了一下眼,轉身走向門口去。 突然間,他抓著門半僂著腰吃力地說:“我,我怎麼肚子這麼疼啊?”然後就軟倒在地上不省人事了。 海倫一整個下午單獨守著辦公室,原先的慌亂逐漸復原了,她把那盒剩下的巧克力沖到馬桶裡,腦子裡精密地盤算著各種可能的調查問話以及如何應對的策略。 而當女同事從醫院打電話回來向她哭訴主管急救不成已經斷氣的消息時,她對著電話筒平靜地說道:“他是我們永遠的主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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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