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六年六月廿九日有十幾個家庭在黃家聚餐。每家都帶著色、香、味具全的菜到主人家，這一餐是在陣陣如海浪般的笑聲下持續了四個小時左右，才在接近午夜時圓滿結束。除了可口而難得的食物外，更有精彩的「精神食糧」。底下是筆者以對話的方式將該夜精彩的內容整理出來。該夜每個人都提出很多、很好的問題、看法、與解答。為方便讀者了解起見，筆者將對話人數簡化成Ａ，Ｂ，Ｃ，Ｄ四個人。事實上，這是個很稀有而難得的集體創作。

Ａ：「人的問題是不是人自己造成的？」

Ｂ：「這個問題不該是個問題，因為人的問題不會是狗的問題，狗的問題也不會是人的問題，所以人的問題當然是人所造成的。」

Ｃ：「不對，不對。狗的問題怎麼不會是人的問題呢？如果我養的狗生病了，那就成了我的問題，不是嗎？」

Ａ：「你的狗生病了，就帶去給狗醫看，這怎麼會是個問題呢？再說，你為什麼要養狗呢？你如果不養狗，更是一點問題都沒有。所以狗的問題，如果成為人的問題，那還是人自己造成的。」

Ｄ：「你這個問題有點問題。至少，你就沒有考慮到超人類 (super being) 的 存在。」

Ａ：「如果我們把人類的定義放大到包括超人類的話，這個問題還是可以成立。」

Ｂ：「人在製造問題時，受到『外在』還是『內在』的影響比較大？」

Ａ：「我想『內在』的影響會比較大。」

Ｂ：「我覺得『外在』的影響比較大。比如說『我要不要回台灣工作？』這個問題，如果台灣沒有提供好的工作環境的話，就不會有這個問題。」

Ｃ：「我覺得還是『內在』的影響會比較大。因為不管你決定要換到那一家公司，在賓州、加州、或台灣，這都是你內心的決定，是你內心的問題。」

Ｂ：「人到底有什麼問題呢？」

Ａ：「你是沒有問題呢？還是不曉得自己有問題？」

Ｃ：「兩千年前跟兩千年後的今天，人的問題有什麼不同呢？」

Ａ：「人的問題在兩千年來，好像沒什麼改變。」

Ｄ：「『死』總該是個問題了吧？」

Ａ：「死怎麼會是個問題呢？死是一種很自然的現象。主要是因為你怕死，所以死才會成為你的問題。如果你不怕死的話，死根本不是個問題。」

Ｂ：「如果我不怕死而我死了的話，我沒有問題。可是，那變成我家人的問題？」

Ａ：「如果每個人都不怕死的話，就都沒有問題了。」

Ｂ：「不對！不對！如果每個人都不怕死的話，那天下就大亂了。」

Ａ：「如果每個人連死都不怕的話，天下亂不亂怎麼會是個問題呢？」

Ｃ：「你的意思是說：如果你不認為那是個問題的話，是不是就不是個問題？」

Ａ：「我的看法是：只要活得『自在』就好。」

Ｃ：「你是不是活得很自在呢？」

Ａ：「我不曉得。如果我隨時問我自己是否活得自在，那我一點都不自在。」

Ｂ：「我怎麼可能活得自在嘛？你看！他一直在吃我喜歡吃的花生，我再不吃，待會兒都被他吃光了！」

Ａ：「自在只是說：如果我喜歡吃花生，有多少就吃多少，沒有也就算了。不要緊張嘛！就算他把那一整盤吃光的話，看！那一邊還有一盤，他搆不到的，你還是有得吃的。」

Ｃ：「他在吃花生怎麼會是個問題？你不覺得他吃得很自在嗎？」

Ａ：「哇！這個境界更高了！不但不擔心他把花生吃光，還能欣賞他吃花生的那份自在的樣子。」

Ｄ：「如果『生、老、病、死』都不是問題，那我還有什麼問題？」

Ａ：「好啦！我們解決你所有的問題了。你沒問題，你可以在旁邊休息了。我們這些人還有問題，還要解決。」

Ｂ：「如果我們都同意『所有人的問題都是人自己造成的』，我們能不能解決我們自己製造的問題呢？」

Ａ：「我想『態度』很重要。同樣在一家公司上班，有的人做得心不甘情不願，好像公司欠他多少，一天八小時就這樣過去了；另外有的人認為今天公司提供機會給他發揮，所以很努力的做，同樣的一天八小時也過了。同樣一種環境，不同的人就活得不一樣。人好像數學裡的函數 (function) 一樣。同樣的環境表是同樣的變數 x, y, z, 這些同樣的變數在代入不同的函數（不同的人）後所得的結果也不一樣。」

Ｂ：「如果我同意你的看法，可是我就是做得不痛快，怎麼辦？」

Ａ：「那表示你還不能『認命』。」

Ｃ：「『認命』不就等於『無可奈何』了？」

Ａ：「不！『認命』是說：接受既成的事實，而心裡不再掙扎。『無可奈何』是不得不接受既成的事實，而心裡還是在掙扎的做下去。如果打個比方的話，『認命』是一個人想從一個屋子內走出去，結果碰到牆壁。頭碰了幾次壁後就『認命』了，乾脆不出去了。『無可奈何』是頭碰了幾次壁後還不『認命』，還一直碰下去。」

Ｂ：「怎麼會有人那麼笨？頭碰到牆壁了後，就應該知道不能從那邊出去，要找找看門在哪裡，從門出去才是嘛！」

Ｄ：「出去？為什麼要出去？裡面跟外面不是一樣嗎？」

Ａ：「哇！這又是另一種境界。連出去都不用了。」

Ｂ：「所謂的自在是否等於一般人講的『無欲則剛』？」

Ａ：「自在並不等於無欲。無欲不是解決問題的好方法，更何況人能不能做到無欲還是個問題。人總是會餓的吧？餓了就想吃東西，基本上這是個『欲』。自在是說，你餓的時候，不管是在麥當勞速食店吃，還是在龍鳳酒樓吃，都很舒服。」

Ｂ：「我還有一個問題‥‥‥」

Ａ：「你怎麼會有這麼多問題？我們不要把問題全部解決，留一點給以後解決，否則下一次要談什麼？」

這次有一個插曲：當先生們還興致勃勃而煞有介事的在討論「如果人的問題是人自己造成的，那麼人能不能解決這些問題？」時，太太們一知道原來先生們在討論這個問題後，居然毫不猶豫、不落第二念而斬鐵截釘的說「當然可以！」然後又補充說：「你們想太多了！」哇！真是不一樣就是不一樣。

這是個非常豐盛的一餐，不管是物質上或精神上，所有參加的人都歡欣的滿載而歸。在四個小時裡笑話一籮筐，連平常不講笑話的都說得讓一缸子人笑得前俯後仰。筆者手拙只能就所殘留的記憶整理出這些來，其它還有相當多的精彩內容就只能聽其它的當事人口述了。I could only wish that you were there. Then you can tell others "I've been there and done that."

筆者對本文在此有幾點聲明：第一是，本次聚餐並無「法師」或「主教」列席，所以，所有觀點都以一般在家人的角度來談在家人的問題。第二是，本次聚餐純屬聯誼性質，所以有時候真開玩笑，有時候半開玩笑，有時候假開玩笑。我們姑妄言之，讀者諸君姑妄看之。如果您要當真，請務必張開您的「擇法之眼」去蕪存菁（如果有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