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別是那些敘述文化大革命的片段，怪異的社會風氣與規範叫人膽顫，想不到人類的行事原則可以如此擴張，像是墊在屁股下的報紙忘了帶走，便又是一項罪惡，這樣的生活用不著肉體上的禁牿，人就早已精神異常了！可是人們還是努力地活著，即使時代愚昧到令人作噁的地步，人，就像作者高行健，不准我公開寫文，我就藏在甕裡，埋在土裡，你見不著就管不到，腦袋是自由的，如同存在主義的代表人物之一的Frankl，曾身處於納粹死亡集中營的他，認為即使在如此艱困的環境中，我們仍有選擇的自由。

小說由三篇關於「友誼」的故事集結而成：男人的、女人的，以及異性間的情誼。男人的閒聊，他以輕鬆瀟灑的口吻道出攸關生死的過往回憶，想想當時的環境突逢巨變，渺小的百姓該如何因應？話說不變應萬變，我想也就是這般道理。兩個小女子像愛侶般親暱的話語，不是同性間的愛戀，因為儘管是同性，也會有一方較為陽剛，而她們這兩個互稱姊妹的女孩，卻比那戀愛中的男女來的更為甜蜜。有人說男女之間是發展不出純友誼的，我想這倒是實話，書裡青梅竹馬的兩人，一舉一動皆含著曖昧，只是兩條線沒有握住相交的那一刻，從此，兩人的人生就各自發展，漸行漸遠。

在導讀的文章中，作者將題目命名為「友情的深度」，而我覺得除了深淺，還可以加上輕重：男人間的友情，輕，輕在牽掛不多，輕在對彼此的領域侵犯不深；女人的友情，深，深在約定老死終生，情勝姊妹；男女之間的「友情」，童年歲月的累積讓這份情感「重」了，時間流逝，不相往來的兩人，情也就「淡」了，即便一切宛如昨日，也已是昨日，不會復來。

沒談過戀愛的我，友情是我目前體驗最多，也最為困惑的一項情感，是故拿了高行健的《朋友》來閱讀，而本書令我讚賞之處，則是作者描述每個人的特色，與他們之間情感的程度，是跳脫出文字所代表的意義，讓讀者如同盲者摸字，從字裡行間的氛圍取得。大時代的悲劇，令我想起小說《霸王別姬》，那一大段被紅衛兵逼的「批鬥」，這些被記載下來的歷史，更是讓我沉思良久。所以我喜歡閱讀，讓我從第一則故事裡的男人感受他的灑脫；從青梅竹馬到宛如路人，現在再會就只是朋友，這中間情感層次的變化，耐人尋味，更是學到了一課──當機立斷，把握良機。

圖片出自金石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