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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08/03 21:52:24瀏覽369|回應0|推薦0 | |
(博讯北京时间2010年6月03日 首发 - 支持此文作者/记者) 正值六四21周年,博讯特别发表其中的一章——“锅盖头”,这是本书最独特的一章:死者自己“口述”死亡的过程,死者口气诙谐、平静,再现了死亡、碾压、清洗的经过。 献给一位永远躺在长安街上、身子被坦克战车碾为肉酱、头颅被开花弹炸开的无名者 1989 年6 月4 日 北京挂满了人头。 人头下面挂着我。我的下面挂着我的脸。我的脸下面挂着凹痕。凹痕下面 挂着下水道。下水道下面挂着天安门广场。天安门广场下面挂着北京。 北京下面挂着空气。空气下面挂着坟墓。坟墓下面挂着我。我下面挂着爱 哭的雨。雨下面挂着坦克战车。坦克战车下面挂着我。 我下面挂着我的人头。人头下面挂着芥末味的枪声。 枪声下面挂着我的一无所有。 快得喘不过气来的子弹。吆尸的子弹蠕动着。只能听见子弹走路声。而路则是我的头颅。子弹拿下了北京。也拿下了我的整张脸。那是1989 年6 月4 日。 50 天前。数以十万计的大学生。拥上天安门广场。向共产党最高掌权者发声: 反腐败;要民主。 但掌权者是寄生虫:不腐败。将被饿死;给民主。将被覆灭。 掌权者对整个国家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却诬称这些爱国者要颠覆国家。 累得喘不过气来的大学生。与声援的无辜者。为枪弹与坦克铺了路。 我也铺了路。 我是谁?我不知道我是谁。 我是男是女?我不知道我是男还是女。 我只知道。我是永远留在北京长安街上的无脸人之一。永远的无脸人。 一颗子弹推了一下我的头颅。芥末的味道。我也推了自己的头颅一下。子 弹在我的颅腔里。找到路了。 头盖骨外面。跟催泪瓦斯的烟雾。一样白。比头盖骨里天生的黑。更黑。 那颗子弹说:我是一颗入口小、出口大的开花弹。到哪哪儿开花 猜不透那颗子弹在说什么。也搞不懂它在想什么。它显然在找一些什么。 又黑又挤的路。那颗子弹。劈了个叉。不高兴。转了个弯。说:走了。 开花了。呈放射状。开花了。整个宇宙开满了花。 那一瞬间到来。我无能为力去描述。只能卖力地流着我的液体。 任由我的脸。做一种离奇的运动:头发、耳朵、眉毛、眼睛、鼻子、嘴巴、牙齿、舌头开花了。 颅腔内又尖又细的惊雷。此起彼伏。低吼几声。开花几次。绽放几回。再 包围四面八方。脑浆跟中国的历史般惨白。 我的颅腔。变为中空的容器:锅盖头。 那颗子弹分开了我的脸。参差不齐的脸。带走参差不齐的颅腔。 北京开心。空气不开心。 我的脸。留给我的剩下的颅腔。我的被子弹检阅过了的脸。想合拢空气。 掘一座坟墓。空中的坟墓。不跟地上的人争地盘。 但雨却接二连三地往下跳。以必死的姿势。跳一颗雨死一颗雨。谁跳谁死。 图片说明:六四上午,北京朝阳医区,一名被害人尸体。估计是国际禁用的达姆弹(开花弹﹑炸子儿)或坦克的高射机枪所射杀。(照片来自《六四档案》网站,因为太血腥,缩小并变黑白处理) 坦克车。说来就来了。要检阅我。要丈量每根骨骼的缝隙有多宽。倾听每 根骨骼的尖叫有多响。 我的一滴液体。拔地而起。鼓掌欢呼。被坦克车摁倒:从哪里来。再回哪 里去吧。 腹中的帝国。都醒着。但却失去了知觉。 骨碎的响声。没传出多远。只有衣服。还有人的轮廓。去不了更远了。 地平线有多高。我就有多高。我的命算是好的。有的人的身子还没地平线高。 革命分工不同。我的脖子以上部分。子弹已检阅过了。坦克车不再去争功。 图片说明:惨遭坦克轧过的死者,肉泥一团 感谢的话。不知道怎么说。 不知姓名的高压水枪。吹翻我的身子。我坐了一下。没有腰。就躺下了;我站了一下。没有膝盖。就躺下了;我弓起身子。没有脊椎。就躺下了。 无人认领我的脸。也没有人抛弃我的身子。 我来天安门广场的目的。就是请任何人不要踩我的脸。踩一下就会粘住脚。 带着颅骨的脸。我的脸。使劲地趴着。地上仅有一点敲出的凹痕。但谁也 看不见的。这让我骄傲。泪飞如雨。说死就死的雨。 我仰着我的脸。嗯。不是脸。没脸了。只有剩下的头颅仰躺着。趴着的脸。 颤了一下。我的身子也模仿着。颤了一下。不知姓名的火焰喷射器就来了。 不断地亲吻我的身子。难以启齿的快乐。以比我的液体更热的液体。喂我。 我的亲爱的脸。我的头颅。我的身子。我的灰。直接把我送进了下水道。 未焚尽的一小块颅骨。跌了一脚。卡在一个小小的凹痕里。我确定。那不 是我的脸敲出的凹痕。 我仍属于这个世界。真的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我不过是颠覆了一下我自己。 我既没有哭泣也没有下落不明。 我想必睡着了。 下水道里不紧不慢的水流声。预警了我:整个北京。都搬下来了。还有数 十万配备热兵器的野战军。要拿下所有的下水道。似乎是为了救我。 吆尸的子弹。追逐着一望无尽的无脸人。而且已滑走我——仅存的一小块 颅骨。钉在这儿吧。说不走就永远不走了。 没有时间流液体。没有时间辨认我是谁。 凹痕不知道。下水道不知道。北京不知道。长安街也不知道。子弹更不知道。 但我知道。 尽管谁也不肯看见谁。 尽管我的脸上永远没有脸。 一个父亲杀死且吃了自己的儿子,然后等候枪决。 一个男人冤狱且爱上了监狱,最后死于监狱。 一个男人帮政府抢救正义,却被枪决。 一个女人遭枪决、尸体被强暴,乳房和阴部被割下浸在盐水里把玩。 一个女人遭轮奸、枪决,尸体被煮成医用骨架。 一个20岁男孩抗议筑坝被秘密枪决,还要缴纳50元子弹费。 一个无名者在长安街上被开花弹炸开头颅,身体也被坦克战车碾为肉酱。 一个19岁女孩莫名死去,她的父亲与她被泼一身永远也洗不净的污水。 一个17岁女孩在火车站被踩死,无人理会她发出的人类才有的尖叫。 一个16岁女孩莫名死去,3次尸检,连焚尸炉都不忍心看她一眼了。 一个3岁女童因为执法者的冷血,而被活活饿毙。 一个仅降生43天的婴儿,因为无法落户籍,而被生父活活摔死。 一个母亲死于宗族械斗的炮火,腹中8个月胎儿蠕动2个多小时,才离开未曾谋面的世界。 …… 透过一个个无名小卒的非正常死亡,来记录人类生存的星球上一个超级强权的狡诈、残暴和衣衫褴褛的正义。 在末世绝望的暗夜里,飘荡着悲凄的回声。 杜斌。 生于1972年。山东省郯城县人。曾在美国《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时代》(Time)杂志、英国《卫报》(Guardian)、德国《明星》(Stern)杂志等知名媒体发表新闻图片。现为《纽约时报》签约摄影师。供职在《纽约时报》北京分社。著有图文书《上访者:中国以法治国下幸存的活化石》(The Petitioner:Living fossil under Chinese Rule by law)。《上海 骷髅地》(Shanghai Calvary)。 博讯相关报道: 视频:六四伤残者方政来美后谈坦克碾压的经历 六四20周年研讨会视频:方政谈坦克压腿经过 [博讯首发,转载请注明出处]- 支持此文作者/记者 (Modified on 2010/6/03) (博讯 boxun.com)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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