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沒發現這特別的風景。那天從城里到我駐村扶貧的白土鄉安堡村,無意間從車窗瞥出去,發現樹叢中閃出一樹一樹的枇杷。金黃色的果子掛在樹上,像星星一樣眨著眼睛。車子在山嶺盤旋,那些閃亮的星星就跟著我們一路奔跑。有的現身在農家的房前屋后,有的悄然躲在綠色的樹叢中。寂靜的鄉村,因為這些枇杷,變得喜慶和熱鬧。要不是坐在大巴車上,我真想停下來,慢慢觀賞這些掛滿果子的枇杷樹,甚至摘兩顆,品嘗一下。 到了白土鄉場上,我就對枇杷牽腸掛肚起來。我想吃枇杷了。一想起來,就要流口水。可白土街上平時太清靜,三五家店鋪,竟然沒有賣水果的。只有到了趕場天,才有少數附近的農民,挑起擔子,賣點季節上的水果。我只有等趕場了。 白土趕一、六,六月初六這天,我在街上到處轉,看有沒有賣枇杷的。花了二十分鐘,把街轉完了,居然沒發現有人賣枇杷,我有點小小的失望。那些長在山野的枇杷,難道就無人問津,就沒有人采摘些到場鎮上來出售? 還是到了安堡村,我才在貧困戶甘大哥家中吃到今年的第一頓枇杷。走到甘大哥家屋角,我就發現他家院壩前有幾棵枇杷樹,擠擠挨挨的枇杷在樹上特別惹眼,看著讓人眼饞。我打過招呼,不待落座,就直奔樹前。左看右看,腳不離樹的周圍。甘大哥大概看出我的心思,把茶遞上我手之后,就問我:“吳書記,你喜歡吃不,喜歡我就給你摘來吃。有點酸咯,你怕不怕?”剛才我是沒好意思開口,他這一說,我就順水推舟:“好的好的,我自己摘,嘗兩顆。” 甘大哥腿不好,我不忍讓他去摘,我端來一根凳子,站在凳子上,伸手從樹椏上釆摘。走近才發現果皮有些泛青,不是很成熟。我選了一顆又大又黃的,迫不及待就剝皮放入口中。真有點酸,雖然有股清香味,但酸味還是較重,我咝咝地吸著氣,從凳子上下來,說:“看來是沒黃,吃起有點酸。” “吳書記,這你就不懂了,這是我們本地的野生枇杷,就是皮子很黃了,酸味也大,好看不好吃。我親家張老三家栽有良種枇杷,哪天我去摘些來你吃。”我連忙說:“不用不用,我嘗嘗就可以了。”我又說:“你家屋前栽幾棵枇杷樹,管它好吃不好吃,看起喜慶。”甘大哥嘿嘿地笑,神情之間,似乎很為他家的枇杷不那么甜美可口抱歉。 后來下村到其他農戶去,也不時在田邊地角或是房前屋后看到掛滿果子的枇杷樹,有了那天在甘大哥家吃枇杷的經歷,口中似乎還留有酸味,于是覺得那些誘人的枇杷只能作為風景觀賞,而不適宜品嘗,也就看看罷了。但村子里有這些掛果的枇杷,也別有一種異趣,看著叫人愉快。 大約是在從甘大哥家出來的第四天早上,我還在睡夢中,就接到甘大哥打來的電話:“吳書記,我給你帶枇杷來了。”我非常驚訝。我迷迷糊糊地看時間,六點過幾分。他也太上心了,他家離我住的村委活動室可要走一個多小時的路啊!我趕忙起來,走下樓去。 開門一看,在漸昏漸明的天光下,甘大哥微彎著背,手提一個蛇皮口袋站在院壩。他很高興地對我說:“我早上起來,就去張老二家摘了這些。你嘗嘗這個,甜得很,比我家那個好吃多了。” 我一時竟不知說什么,心里還有些責怪他:你也太當真了!自己腿不好,何必大老遠跑來,不就是一點枇杷嗎?但我嘴上什么也沒說,只問他多少錢一斤。他有些生氣地對我說:“如果要錢,我就不給你送來了,我們自家山上長的東西,哪會要你的錢,你一天為我們那么操心,吃幾顆枇杷算哪樣?” 我還是執意要給他錢。我知道,他家里能出產變成錢的并不多,一分錢都來得不易,何況還是從別人地里摘來的。推讓半天,我堅持把一百元錢塞到他手里。他似乎有些不悅,但他拗不過我,悻悻地把錢捏在手里,給我也不是,拿走也不是,很為難的樣子。我對他說:“甘大哥,你快回去,如果枇杷好吃,過兩天我又來你家,你就招待我吃,不給錢。” 回到宿舍,我打開蛇皮口袋一看,全是黃澄澄大顆大顆的枇杷,模樣可愛,我嘗了一顆,皮薄,肉厚,甜中微酸,新鮮的果香充溢口中,是他家院壩的枇杷所不可比的。但我只吃了一顆,再也吃不下。我心里有些發酸。我眼前又出現掛滿枇杷的山野,金燦燦的枇杷星星一樣眨動著眼睛,那么美,那么亮,又那么笨拙,那么蒼涼。 >>>更多美文:優秀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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