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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12/05 11:23:41瀏覽440|回應0|推薦5 | |
姜妙歪在沙發上,頭痛欲裂,宿醉真是要不得。 她管不了地上兩個被一語驚醒兩場春夢的蠢傢伙們,自己幾乎是手腳並用地爬起來,搖搖晃晃扶著牆上樓去了。 泡了個澡恢復了精神再下樓,機器人已經將昨天的一片狼藉收拾乾淨了。
昨天晚上喝太多了,好像三個人都很瘋。姜妙不記得自己都幹了什麼,只記得做夢夢見了賀炎,那傢伙又頂著人家嚴赫的臉,氣得她揪啊揪,也揪不下來那張臉。 話說,這會兒大家都哪去了? 「田中博士在敷面膜。」AI回答,「嚴少校帶著姜睿出去玩了。」 嚴赫和姜睿都喜歡戶外運動。 姜妙這個實驗室遠離市區,周圍是一片原始森林。因為交通工具都是在天上飛的,所以地上根本沒有道路,森林的自然狀態保存得非常完好。 因此就成了嚴赫和姜睿的玩樂天堂。他們倆還給姜妙和田中劃出了專門的散步區,姜妙田中散步的時候不敢超出這個範圍,因為散步區之外,有很多嚴赫帶著姜睿做的陷阱。 姜睿能在這種快樂中長大,姜妙很感激嚴赫,這也是她會生出「再生一個孩子」的想法的重要原因——嚴赫顯而易見會是個好爸爸。 當然他作為一個吉塔人,不會有跟姜妙一生一世的念頭,甚至為了能生出基因優秀的孩子,他也收斂了追求姜妙的姿態,僅僅只是求育兒合作而已,最多也就只會和孩子共同生活三年而已。 三年之後如果大家住得近,大概能像現在對姜睿這樣,常常走動,在吉塔人的價值觀里,就是非常親密的親子關係了。 這一切,恰是最初的最初,姜妙所求的。 姜妙在一樓的起居室里轉了一圈,發現無事可做——該做的已經做完了,現在是躺著收錢的收穫季節了。 她於是站在窗邊,伸個懶腰,眺望森林,猜想嚴赫又帶著姜睿在哪個位置瘋玩。 樓上田中貼著面膜正在做瑜伽。 森林裡嚴赫對姜睿打了個軍事暗語的手勢,姜睿會意,悄悄舉起了槍瞄準了一隻小獸。 就在這時候,轟隆聲響起。 姜妙收起了伸懶腰的手臂,田中揭了面膜走到窗邊,小獸受驚逃竄,嚴赫和姜睿一起抬頭,眯起眼——望著天空中突然出現的帶著軍方標誌的飛行器。 飛行器降落在實驗室外的空地上,先下來兩個吉塔的軍人,而後……賀炎走了出來。 田中像只大壁虎一樣扒在落地窗上。 嚴赫眉頭微蹙,隨即拎起姜睿:「回去看看!」 只有姜妙,怔怔地望著玻璃窗外的人。 百合星這個季節的陽光很柔和,淡淡地灑在他的肩頭,肩章閃亮。 兩三年的時間,面孔毫無變化,他還是英俊挺拔的青年,人卻恍惚像隔了一個世紀。 賀炎跟隨同的吉塔軍人說了些什麼,那些人點了點頭,回飛船上去了。 賀炎走到門口,門自動打開了,他日思夜想的人站在面前,秋水一樣澄淨明亮的眸子平靜注視著他。 這時候該怎麼做?將她緊緊地擁在懷裡嗎? 賀炎抬手,摘下帽子:「抱歉,到現在才能來看你們。」 「姜妙,我是……」風姿秀麗,身材挺拔的青年看著她,誠懇地說,「來自納什共和國的賀炎,可以跟你……從頭重新認識嗎?」 姜妙注視他許久,閃開身:「進來吧。」 田中赤著腳,唯恐弄出一點聲音,四蹄兒並用地爬在樓梯上偷聽。 有水聲,像是姜妙在泡茶,有茶杯放在桌上的聲音,然後聽見姜妙問:「這是什麼?」 什麼是什麼? 田中百爪撓心! 「這個?」賀炎看了眼自己伸出去端茶杯的右手,手腕上帶著銀白色的金屬環。 這當然不是智腦,智腦通常都戴在左手腕上,除非是做左撇子。 「是考察團團員在這邊的身份證明。」賀炎說,「帶有身份認證和定位功能,我們目前只能在指定的區域內活動。要離開指定區域,需要特別申請。」 考察團主要活動範圍在首都星圈,賀炎要到百合星來,得申請,還得有吉塔的軍人陪同監督。也就是現在雙方和談了,過去的一切就一筆勾銷了,否則以他曾經在吉塔做過的事,暴露「特洛伊」的身份大概直接就要被逮捕問罪了。 姜妙望著那銀色的手環「唔」了一聲,沒說什麼,轉身坐到了賀炎的對面。 賀炎端起杯子啜了一口,是他喜歡的紅茶。他抬眸,問:「睿睿呢?」 「在外面玩。」姜妙回答完,忽地提高聲音,喊,「田——中!打電話叫睿睿回來——!」 過了一秒,田中敏和的聲音不情不願地在樓梯口響起:「噢!」 下一秒,他人也出現了,衣衫有些不整,眼睛裡閃爍著八卦之魂。 「田中。」賀炎打招呼。 「嘿嘿嘿嘿,賀少校。」田中打招呼,「哦,不,賀中校。」 田中敏和當然恨不得當場坐下聽現場,但姜妙瞪他:「電話打了嗎?」 田中只好說:「我上樓去打,你們聊,你們聊。」 磨磨唧唧地上樓去了。 打發走了偷聽的田中,起居室里又安靜了。 「他很喜歡在外面玩?」賀炎問,「不會迷路吧?」 他從空中看到,姜妙實驗室選址很偏僻,這片森林占地很廣,一邊還有山。 「首先,他身上有智腦。」姜妙平靜地說,「然後,他的野外生存技能被教導得很好,即便失去了一切輔助設備,也可以自己摸回來。」 賀炎沉默片刻,說:「抱歉。」 姜妙說:「不用。」 當初姜睿還是個小baby的時候,他就說過將來會帶他做多戶外活動,會教導他野外生存技能。 他作為父親許諾過的事情,都沒做到。 姜妙卻替他做到了。 賀炎因此而道歉。 再次打破沉默的是姜妙,她問:「能待多久?」 賀炎回答:「考察團全部計劃行程是五個月,但我只有今天一天。」 姜妙想到屋子外面飛船上陪同或者說監督的吉塔軍人,瞭然地點點頭,低頭啜了口茶。 「看到你和田中發表的關於空間壓縮技術的論文了。」賀炎說,「考察團的人已經把你的論文發送回納什了。」 「唔……這樣的話,強森博士和皮埃爾博士就會發現我把他們騙了。」姜妙微微歪頭,「我當時給他們的算法是錯的,他們照那個方向,一輩子也解決不了壓縮空間的課題。」 賀炎神情微妙,說:「他們倆……」 「嗯?」 「已經被扣押了,大概會因為泄密罪被起訴。」 「應該的。」 姜妙啜了口紅茶,說:「說是國家科學院的?那樣的資料居然在個人的手裡,說拿就能拿出來,給正在打仗的敵國人員過目,簡直不可思議。艾利森這種私人企業,都不可能帶出一點點資料出來,更不可能主動向別人泄露。貴國的國家科學院的管理,令人瞠目。」 「但是你什麼都沒說。」賀炎說。並不是指責,只是陳述當時的事實。 「因為我沒有那個義務,」姜妙的聲音平靜且冷淡,「因為我並不是貴國的公民。」 「你說的對。」賀炎頷首。 姜妙頓了頓,還是問:「會牽連到你嗎?」 「不會。」賀炎說,「你們談的那些東西我根本就不懂,甚至根本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麼。」 賀炎如果當時就知道,一定會阻止他們三個人。但不要說他,其實當時裘德和姜妙初見的時候,也看見了滿屋子空氣里飄的公式,但他跟賀炎一樣,根本不知道那些是什麼鬼玩意。 他們只是軍人,隔行如隔山。 「我聽考察團里來自科學院的人說,」賀炎繼續這個話題,「強森博士和皮埃爾博士以前就是負責壓縮空間項目的,但一直沒有任何進展。在特洛伊計劃啟動之前,那個項目就已經被凍結了五年了,空間鈕一直收藏在科學院的倉庫里,直到特洛伊計劃把它征借出來。」 「但強森博士和皮埃爾博士一直執著於那個項目,他們兩個人瞞天過海複製了研究資料,私底下還在繼續研究。然後那次任務,他們遇到了你……」 那兩個人沒有扛住姜妙的新算法的誘惑,把資料拿出來示人。 其實當時包括姜妙在內的三個人,都在欺負賀炎。他們三個人都心知肚明這些東西該有多麼機密,卻堂而皇之地當著賀炎的面研究討論,在空氣里寫滿那些賀炎根本看不懂的算式,還若無其事地支使賀炎給他們端茶倒水。 「他們兩個在欺負我。」姜妙說,「只是談談我的新算法而已,他們就拿出這種東西來。你可能不理解,這對我們來說就像是……嗯,有人拿出了剛剛下了生產線的最新型號的槍械給你,你捨得不擺弄擺弄嗎?」 賀炎嘴唇動動:「所以他們是想……」 「你們這些人大概會覺得我們搞科研的都是書呆子。」姜妙放下茶杯,「可任何圈子都有政治鬥爭,搞科研的也不例外。」 強森博士和皮埃爾博士在見到姜妙之前,雖然不知道細節,但已經大致知道了姜妙的身份和投奔納什的原因。姜妙是一個這麼優秀的科學家,她來投奔的是赫赫有名的巴達克家族,巴達克家族得到她之後,為了利益最大化,必然會想辦法把她塞進國家科學院。 以強森和皮埃爾的智商,這些都能想得到。 「趁著我在那個階段,身心都不安定的情況下,拿出這些資料來誘惑我換取我的新算法。」姜妙說,「我記得你告訴我後來他們倆聯名向國家科學院推薦我?你當時沒細說,但我猜,推薦的方向一定和壓縮空間或者瞬移技術都沒關係?」 賀炎沉默了一下,承認:「是的,他們推薦的是武器方向。」 「從我這裡拿到好處,再賣個好給我和巴達克家族。他們可能根本不覺得是在忽悠我,大概打心底覺得是在跟我做等值交換呢。」姜妙攤手,「看吧,別把我們搞科研的當呆子看。」 賀炎苦笑。 「最呆的是我。」他說,「在你心裡,是不是這麼想的?」 長眉下,眸子眼角斜飛,目光幽深。 姜妙端起茶杯:「你那時候只是陷入了思維誤區。」 「你離開之後,大哥知道我告訴了你很多不該告訴你的事,狠狠地訓斥了我。」賀炎薄唇微抿,「其實我自己回想起來,也是感到不可思議,我怎麼會犯這麼低級的錯誤,怎麼會打破這麼重要的原則呢?」 「是啊,為什麼呢?」姜妙嘲弄地問,「你想明白了嗎?」 賀炎沉默了很久,緩緩地說:「我反思了很長時間才意識到,在那個時候,我心裡認定你是沒有別的路可走的,我心裡其實非常明白你孤身一個人來到納什,其實是一無所有,只能依靠我的。」 …… 啊,這個人啊,他終於想明白了啊。 姜妙握著杯子的手微微用力。 「因為太清楚這件事,所以才放心地告訴了你那些違反了保密原則的事。」賀炎眸光微黯,「而那時候的我不是不知道你的處境,卻為這種情況感到高興。因為這種境況逼得你只能將自己和我綁在一起。我是這麼自私,明明什麼都明白,卻從來沒有站在你的立場,去考慮你的心情和感受。」 「後來大哥說了一句話。他說:離開我們巴達克家她什麼都沒有,她怎麼這麼有膽子敢跑?」 「我當時聽了……渾身都難受。我沒有想到大哥會用這種口吻說你。我才意識到,大哥是我的家人,不是你的,納什是我的國家,不是你的。」 「……所有我身邊的人,對我的態度和對你的態度終究是不一樣的。我能把我所有都給你,把我的心都掏出來給你,但我沒辦法控制別人對你的態度。」 「你來到我身邊,接觸到的每一個人,你是怎麼樣的感受?我從來沒考慮過。」 賀炎自嘲地笑笑:「也許我潛意識裡也考慮過吧,但想把你和我綁在一起的想法壓過了所有,所以這些考慮就被我主觀地忽略了。我粉飾太平,自以為所有的事情都完美的解決了。」 「其實,並沒有。」 「所謂完美,只是我一個人的完美,不是你的。」 姜妙垂著眸子,目光散漫地看著穿透落地窗玻璃投射進來的陽光里無序飛舞的塵埃。 在空氣寂靜了許久之後,她終於聽到了她想聽的那句話。 「妙妙,」賀炎垂頭,輕聲說,「……對不起。」 姜妙以為過了這麼久,那些怒氣甚至都變淡了,別的情緒也都該隨之淡去。 但卻有一股控制不住的酸澀感直直地沖了上來,鼻子也發酸,眼睛也發酸。 又酸又澀。 這個世界上,誰都可以欺騙我,但怎麼可以是你! 誰都可以讓我受委屈,但怎麼可以是你! 別人欺騙我委屈我,我都可以還擊回去,但不可以是你! 你跟別人是不一樣的啊,你難道不明白嗎? 混蛋! 賀炎凝眸。 他放下手中握著的茶杯,起身走到姜妙面前,蹲下去仰視她。 姜妙別過臉去。 賀炎伸手撫上她的臉,嘆息一聲。 「妙妙……別哭。」 大門自動打開,賀炎和姜妙都聞聲轉頭。 姜妙匆匆抹去臉頰的上的眼淚,站起來:「回來啦。」 誰?賀炎眯起眼,站起身。 陽光從大門投射進來,斜斜地切割成一片光幕。 只能看到光幕中有高大挺拔的身形,面孔逆著光,肩頭還坐著個孩子。 那男人在門口矗立了幾秒,似是凝望著這邊的兩人。隨後忽地大步向前,走出了光幕,露出了真容。 賀炎看到了自己的孩子,即便數年未見,他也認得出來那是他的孩子。 但他也看清了那男人的臉,瞳孔驟縮。 男人和姜睿穿著一模一樣的短袖長褲的迷彩,宛如父子裝。剛才姜妙說姜睿的野外生存技能被教導得很好,賀炎不及細思是什麼人教導的他的兒子。 此時此刻他知道了。 走出光幕的高大男人目光冷冽,面孔英俊。只是那張臉賀炎實在太過熟悉了。 吉塔共和國前邊軍少校,嚴赫。 「咿!」 見面了啊!盤腿坐在二樓床上通過監控光屏偷窺的田中差點把拳頭塞進嘴裡。 他比當事人還激動!足足打開了六個光屏! 一個是從姜妙賀炎方向視角的!一個是從嚴赫姜睿方向視角的!一個是從正側方全景的!還有三個是他們三個人的面!部!特!寫! 啊,接下來會怎麼樣呢? 光屏動了,因為賀炎動了。 他上前一步,喊了聲:「睿睿——」 他的聲音里有壓不住的激動。田中聽了都忍不住鼻頭一酸——當初他還在假扮嚴赫的時候,誰不知道他是個寵娃狂魔啊。 也是,畢竟是自己十月懷胎身上掉下來的肉啊。 睿睿已經被放到了地上,他眨眨眼,看著眼前的男人。 看到臉就知道他是誰了,爸爸嘛,他知道的。爸爸的全息投影相座,就擺在他床頭,天天都能看見的,不會認錯人。 但睿睿看到親生父親的第一反應,是下意識地牽住了嚴叔叔的手。 「咿!」這次田中是真的把拳頭都塞進嘴裡了! 賀炎的身形頓住。 一樓起居室里的空氣因為姜睿下意識的反應陷入了沉默。 幾秒之後,嚴赫鬆開了姜睿的手,還在姜睿背後輕輕推了一把。 姜妙也在這個時候說:「睿睿,來……」 姜睿於是走過去,姜妙越過賀炎牽住了姜睿,俯身問他:「知道這是誰嗎?」 姜睿仰頭看這個高大的男人:「……爸爸?」 下一秒他人就騰空了,被稱作爸爸的男人將他高高舉起,還轉了個圈。 只是他的眼睛裡怎麼有水光在閃?這念頭在姜睿腦子裡一閃而過,他雖然智商足夠解除複雜的數學公式,但還足以理解做父親的心情。 但這個爸爸和嚴叔叔一樣能舉得動他呢,這一點讓姜睿十分高興。 「睿睿……」賀炎將姜睿緊緊按在懷中。 姜睿卻笑起來,清清脆脆地說:「你好呀,爸爸!」 他雖然不記得三歲之前的事了,但看過很多視頻。在他還是一個小嬰兒的時候,這個爸爸很認真地在照顧他呢。 不過,別的同學家的輔助者,一年至少也會來探望個一兩次,他這個爸爸在他能記事之後還是第一次來探望他呢。 他可真忙啊。 「好……」賀炎緊緊抱住姜睿,把臉埋在姜睿的肩頭,聲音微哽。 姜睿;「……」 雖然來探望的次數少,但是好像真的很想他的樣子。 好叭,可以原諒他。 姜睿踢踢小短腿,掙扎了一下。 賀炎將他放下,自己也跟著蹲下來,與他平視。 「對不起。」他說,「這麼久沒來看你。」 「沒關係。」姜睿點點頭,大方地說,「工作太忙的話,以後通視頻也可以。」 「不是工作的關係。」賀炎貪戀地摸了摸姜睿的臉,溫柔地說,「是爸爸住得太遠,到這裡來很困難。對不起。」 「噢……」姜睿恍然大悟。原來是這樣,他覺得更可以原諒這個爸爸了。 「沒關係,沒關係。」他笑著說,「太遠的話,一兩年來一次就可以了。我的同學朴心美,她的輔助者就是一年才來看她一次。還有霍森,他的輔助者搬到咔咔星系去了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了,是媽媽,他都不記得他媽媽長什麼樣了。」 聽著兒子這樣寬慰他,賀炎心臟都疼。 既心痛和兒子的分離,更心痛重逢後兒子見到他的第一反應是去牽別人的手,但他又慶幸,姜妙一個人帶著姜睿是在吉塔這樣的環境裡撫養他。 這裡的孩子都是只跟著一個親人生活,姜睿生活在這裡與別人無異,也就不會覺得自己有什麼缺失,不會受分離的影響。 至於那些本該由他為姜睿做的事……賀炎鋒利的眸光射向雙手插在褲兜里,淡淡看著父子重逢的男人。 嚴赫少校,為什麼會在這裡?為什麼會跟他的兒子這麼熟稔?甚至替代了他做了他該做的事? 賀炎牽住姜睿的手,站起身來。 姜睿感覺到他這個爸爸身上的氣勢忽然變了——前一刻還溫柔似水,下一刻忽然就凜冽了起來。 姜睿興奮了! 這個爸爸跟嚴叔叔好像啊!嚴叔叔帶他在森林裡玩,教他那些戰鬥技巧的時候就這樣的感覺! 看到賀炎看向嚴赫,姜睿「啊」了一聲,說:「爸爸,忘了給你介紹,這是嚴赫叔叔。」 「咿!」 田中緊張得眼睛都不敢眨。 隔著屏幕他都感受到空氣的涼度。 氣溫像是嗖嗖降了好幾度,如果目光有實質,這時候大概已經凍上了。 姜妙上前一步,阻擋了來自兩個男人的凍成冰的目光。 「這是嚴赫,我的朋友兼合伙人。」她說完,轉頭,「這是納什的賀炎,睿睿的爸爸。」 簡潔地完成了給雙方的介紹。 其實無需介紹,這兩個人怎麼會不認識彼此呢。 原本完全無關的兩個人,被捲入了同一個大事件。 他們本無私怨,如果他日以公職身份相遇,大概彼此了一眼,便平靜地擦肩而過。 但現在,公事跟私事混扯在了一起,這註定不可能了。 賀炎其實不是第一次見到嚴赫本人。 他曾經被要求隔著玻璃觀察他。政府派各樣的人去跟嚴赫談話,有兇悍的男人,有溫柔的女人,有粗暴的刑訊者,也有職業的醫護人員——只為了讓賀炎觀察嚴赫在和不同的人說不同的話時會有的不同的表情、神態和肢體語言。 賀炎知道這就是自己要假扮的人。 他觀察得很認真,但並沒有去關心那個男人本身。這樣的重要的計劃一旦啟動,為確保安全,那男人大概率是活不了的。 賀炎沒有同情,也沒有愧疚。 兩國交戰,有什麼辦法。嚴赫只是倒霉在成為了特洛伊計劃的犧牲品,他如果只是普通的俘虜,是可以生活在俘虜營或者投降歸化的。 而他們納什的邊境軍人……據說吉塔那邊是從來不留俘虜的。 賀炎那時候已經獲悉了任務的最終目的,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情的意義。 連他自己都做好了埋骨他鄉的犧牲準備,又怎麼會去在意這大事件中的另一個小人物。 後來知道那個人竟然活著逃亡回吉塔,賀炎內心還對嚴赫有一絲敬佩。那種情況下,不是誰都能活下來的。賀炎未曾親歷,也不敢斷定如果換作自己,能不能做得到。 嚴赫的逃亡逼迫特洛伊計劃提前執行,賀炎不得不和姜妙分離。 但賀炎也未因此敵視、仇恨過嚴赫。 一個人想要活下來,有什麼不對呢?誰也不能說他不對的。換成賀炎,他也一定要想辦法活下來的。 至於他和姜妙的分離,正如姜妙所言,不是因為嚴赫,不是因為吉塔或者納什或者主腦或者李萍中的任何一個,是因為他自己做的選擇。 所以這些其實都跟嚴赫無關,賀炎沒有任何要埋怨嚴赫的地方。 只是! 嚴赫為什麼會在那些事情都過去之後還會出現在姜妙的身邊! 嚴赫為什麼會跟他的兒子如此親密! 雖然姜妙說了「朋友兼合伙人」,但沒人會找不熟悉的陌生人來做自己的合伙人的,能稱為合伙人,首先得是熟悉的、信任的人才行! 更不要說,他長著一張賀炎極討厭的臉! 賀炎右手垂在身側。 張開,握拳,再張開。 嚴赫從未見過賀炎本人。 他也不知道以前賀炎隔著玻璃早就見過他,他對賀炎的認知來自於首都星耐斯花園那套房子的監控視頻和姜睿床頭的全息投影相座。 他就和賀炎一樣,也不認為在這種大事件中,他們兩個該有什麼私人的恩怨和仇恨。 然而大前提是……如果這個混帳當初肯用他留在軍人精子庫的精子的話!! 嚴赫一直都覺得自己還年輕,還沒考慮過生孩子,直到那一次被俘之後。 鬼門關里走了一遭,讓他覺醒了繁衍本能。 男人這種本能一旦覺醒就很難再收回去。就像六千年前古地球時代,很多丁克男瀟灑到四五十歲,一旦覺醒了刻在基因里的這種本能,那是不管離婚還是包二奶,改天換地要死要活一定要生一個孩子出來的。 如果當初這個特洛伊肯乖乖地用他留在精子庫的精子,嚴赫覺得自己哪怕仕途折戟,至少在育兒這件事上也能算是個贏家。 偏偏特洛伊這混帳,公私不分地用了他自己的。 偏偏被他截胡走的姜妙,簡直全方位是嚴赫的理想型,而姜睿又是多少有志於生出優秀孩子的人想要的那種智商體質雙高的天才兒童! 這個時候,嚴赫當然是主觀忽略了如果不是特洛伊計劃,他跟姜妙因為地域的距離根本不會被系統匹配成為育兒夥伴這個事實。 嚴赫就是生氣。 姜妙能接受跟假的他生孩子,卻至今不接受跟真的他生孩子,這真是讓人火冒三丈。 嚴赫的右手插在兜里。 張開,握拳,再張開。 「賀炎。」姜妙眼含警告地看了一眼賀炎。 兩個男人之間的關係太微妙,必須得有一個人先破冰才行。 姜妙當然不可能壓著嚴赫先去開這個口,她只能壓著賀炎先開口。 賀炎瞥了她一眼,跨上一步,沖嚴赫伸出右手:「嚴少校,幸會。」 嚴赫大步上前,也沖賀炎伸出右手:「賀中校,久仰。」 兩隻鋼筋鐵骨的大手握在了一起。 姜妙和姜睿的目光都落在那握在一起的手上…… 他們倆聽見了「咔咔咔咔」的聲音。 …… 姜睿捧著臉蛋驚嘆:Wow~嚴叔叔和爸爸,都好厲害啊! 田中……田中在二樓嚶嚶嚶,差點高朝。 在那兩隻手握了半分鐘還不肯放開的時候,姜妙忍無可忍地伸出手按在兩個男人的手腕上,強行把他們分開了。 姜妙雖然也是高重力行星人,但若把她和這兩個男人一同放到高重力行星上,她就是個普通力氣的女人,而賀炎和嚴赫是體質超優並受過軍事訓練的強壯男人。姜妙那點力氣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麼。 但他們倆誰就會跟姜妙作對呢?自然是姜妙輕輕一分就開了。 兩個人都不動聲色地用左手掩住了右手,悄悄揉了揉。 嚴赫先開口:「賀中校這是來跟姜妙和睿睿團聚了嗎?以後常駐這裡了嗎?」 賀炎明顯地沉默了一下,看了眼姜睿,說:「不,只有今天一天。」 「哦。」嚴赫說,「那就參加不了睿睿的生日派對了。」 姜妙想捏眉心,看不出來嚴赫這麼會捅刀。 才這麼想,就聽見姜睿大方地說:「沒關係,沒關係啦。爸爸住得太遠了,不過嚴叔叔你可一定得來呀!」 「哎呀!」田中在二樓捂住臉。 睿睿呀,你還不如不說話呢! 賀炎心臟又生疼。 好像從剛才見面開始,睿睿就一直在說「沒關係」…… 偏偏他在這件事上完全無力,兩國雖然簽署了和平建交的協議,但這是兩個國家,不是兩個小朋友說和好就能和好,每一步都是小心翼翼的試探。 歷史上,被盟友出賣、背叛甚至捅刀的例子可太多了。 「應該,」賀炎用了很大力氣才能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冷靜,「一兩年之內能實現外交人員的自由往來,我會申請這邊的駐外武官。」 嚴赫清楚地看見了姜妙眸中的波動,他強忍著沒「哼」出來。 倒是姜睿「咦」了一聲,好奇地問:「爸爸你是外國人?」 賀炎一窒。 姜睿連他是納什人都不知道嗎?姜妙從來沒有跟他講過自己嗎? 他飛快地看了一眼姜妙。 姜妙別開了視線。 自回到吉塔後,她會偶爾地給姜睿看看賀炎的視頻,也給他的床頭放了一個全息投影相座。但她從來沒有主動跟姜睿講過賀炎的身份背景。 她想著等姜睿慢慢長大到會主動提問的時候再告訴他,偏吉塔的社會環境讓姜睿絲毫不覺得自己的家庭有什麼問題,同學們都是只跟一個家長生活的呀。看到那些嬰兒時期的視頻,他也只有「喔,我的爸爸長這個樣子啊」的感受,並沒有什麼其他的想法。 尤其是從前的視頻里,賀炎穿的是吉塔衛戍軍的軍服,雖然顏色略有差異,但制式和嚴赫的軍服是完全一樣的。這就強烈地誤導了姜睿。 他倒是曾經和嚴赫說過:「嚴叔叔,我家的爸爸和你一樣是軍人呢。」 嚴赫聽了就知道姜妙還沒跟姜睿講過她跟賀炎的事,他便只是冷笑。 他當然不待見賀炎,但既然姜妙自己還沒跟姜睿說,他也絕不會越俎代庖。即便他現在已經和姜妙算是有了朋友的身份和關係也不行,吉塔人的個人界限感普遍還是很強的。他跟姜妙畢竟沒有田中跟姜妙親,連田中都沒有說過什麼,就更輪不到他了。 這一點文化的差異造成的卻是賀炎胸口悶悶的喘不上氣來般的難受。 「爸爸不是吉塔人,他來自納什共和國。」姜妙摸摸姜睿的頭,「待會跟你說。」 姜睿「哦」了一聲,恍然大悟。怪不得剛才媽媽給嚴叔叔和爸爸介紹時會說「這是來自納什的賀炎」呢,原來如此。 「原來爸爸是從這麼遠的地方來看我的?」姜睿眼睛閃亮,笑容燦爛,「真辛苦!謝謝你!」 該死,這混蛋憑什麼擁有這麼可愛的孩子! 嚴赫這下終於沒忍住,重重地「哼」了一聲。 說起扎賀炎心,他有一百種捅刀的方法,但……看在姜睿的份上,算了。 哼! 「那個,嚴赫,今天……」姜妙兩手合十抵著下頜,眼含請求地看著嚴赫。 特洛伊混蛋身份受限,只有今天一天能跟睿睿團聚。睿睿看起來也不像不喜歡他的樣子。 嚴赫雖然還沒做過爸爸,但他這兩年跟姜睿也處出了感情,算是提前體驗過了親子關係。雖然心裡十分想痛揍那個把他的精子從銀行取出來卻棄之不用的傢伙一頓,但還是大度地頷首:「正好我明天有約會,今天先回去了。」 姜妙大大地鬆了口氣。 兩個男人冷凍光束似的目光又彼此颳了幾刀,再次向對方伸出手…… 姜妙直接按住那兩隻手沒讓他們再「握手」:「行了,剛不是才握過嘛。」 嚴赫颳了賀炎一眼,拍拍姜睿:「先走咯。」 姜睿:「我生日一定要來啊。」 嚴赫:「好啊,我會提前安排好排班的。」 兩個人語氣非常隨意,顯然是親密又熟稔的。 嚴赫對賀炎抬抬下巴,賀炎回以頷首。 嚴赫離開,姜妙吐出口氣,對小泥猴似的姜睿說:「快去洗澡換衣服。」 姜睿「噢」了一聲,捉住賀炎的手晃了晃:「爸爸你等我,我很快的!」 賀炎心都要化了,摸著他的頭說:「好好洗,別著急,別滑到了,爸爸還有……好幾個小時呢。」 「那太好了!等我啊!」姜睿放下心,蹬蹬蹬地跑回樓上去了。 賀炎貪戀地目送他上樓。 姜妙轉身走回茶几處,端起杯子:「給你換杯熱的。」 她端著杯子走到料理台,才放下杯子,就被賀炎鎖進懷中。 「你和他在一起了嗎?」賀炎從後背抱住姜妙,把臉埋進她的頭髮中,聲音輕顫。 姜妙在納什的時候曾經說過的,為了擺脫國安局的監控,曾和嚴赫虛與委蛇。賀炎還以為,她和嚴赫之間的接觸到那裡就結束了。他萬萬想不到今天竟然會看到嚴赫那張臉。 那是姜妙喜歡的臉。或者說,是姜妙更喜歡的臉。 最開始,她喜歡的就是「嚴赫」。 姜妙垂下眼眸:「田中看著呢。」 「別管他。」賀炎不在乎。 但姜妙不能不在乎,她嘆口氣,點開手腕的智腦操作了幾下。 二樓的監控屏幕齊刷刷地關閉了。 田中「嗷」地叫了一聲,倒在床上打滾:「討厭!討厭!討厭!」 幹什麼掐斷人家的精彩直播! 賀炎力氣那麼大,他摟得太緊,姜妙覺得呼吸困難。她輕拍賀炎的手臂,賀炎卻不肯放開。 「剛才說了,是朋友和合伙人。」姜妙無奈地說,「我這邊的空間鈕項目,他入伙了。」 這意味著,以後那個傢伙和姜妙還會繼續有往來。 「他怎麼會跟你有接觸?」賀炎忍不住問。 姜妙惱火:「那不都是拜你所賜嗎?」 「不,我是說……」 「哼。」姜妙明白賀炎想說什麼,他無非就是以為,特洛伊事件之後,嚴赫和她就該各奔東西,老死不相往來了。 她說:「真不巧,我和田中把實驗室的地址選在這裡,他正好調到這邊的運輸部隊來了。」 從前線調到運輸部隊,賀炎一聽就知道嚴赫在特洛伊事件之後仕途不順利。他沉聲問:「他主動來接觸你們的嗎?會不會是因為我所以想報復你們?」 「你想多了。」姜妙沒好氣地掰他的手臂,「他只是想和我生孩子。」 「……」賀炎猛地勒緊姜妙,「不行!」 「放開!」姜妙掰不動他鋼鐵一樣堅硬的手臂,拍他。 「不行!不行!妙妙!」賀炎把臉埋在姜妙頸窩,喃喃地說,「求你……」 「賀炎!」姜妙氣惱地說,「你沒有權利限制我!」 賀炎也說了,重新認識。意味著從前都抹消,他們曾經對彼此的許諾都不再作數。 那些許諾啊…… 【姜妙,我現在對你,只想獨占,完全排他。我以約束自身為前提向你提出這樣的要求,你願意答應我嗎?】 姜妙閉上了眼睛,狠狠地在賀炎胳膊上咬了一口! 「我知道,我知道!」賀炎呢喃地說,「你想要和別人生孩子,都可以。但是他不行!嚴赫不行!」 生孩子只是一件合作的工作,姜妙想再要孩子,哪怕不是和他生,賀炎也不在意。關鍵是,合作生孩子的人。 賀炎是知道姜妙以前多喜歡嚴赫的臉的。 雖然姜妙從來沒承認過,賀炎也知道,嚴赫是姜妙的理想型。 賀炎是決不相信嚴赫在姜妙身邊打轉僅僅是為了一顆卵子。或者哪怕他現在的目的也僅僅就是一顆卵子,也根本無法保證他在和姜妙同居育兒的三年裡能不把姜妙的心拐走。 那種宛如她和他曾經的情景再現的情況下,姜妙分得清誰是誰嗎? 她和他之間的感情,如果在這種錯亂中都被投射到嚴赫身上怎麼辦?那樣的話,他就真的失去她了! 姜妙一聽,就知道賀炎是怕如果她和嚴赫生孩子,會如當初他們倆那樣發展出男女關係。 「我現在單身只不過是因為沒有遇到合適的人。」她硬邦邦地說,「賀炎,你的道歉我接受,但我沒有義務給你守身。」 「我知道。」賀炎從她頸窩中抬起頭,親吻她的秀髮,「我不要求你,我……只要求我自己!」 姜妙僵住:「你……」 「你可以不等我,但我會等你。」賀炎語氣堅定地說,「我們之間隔得太遠,想要真的團聚還需要時間。」 「在必須等待的時間裡,我會約束好我自己。」 「姜妙,我一直都在遵守當初給你的許諾。」 從花花公子變成苦行僧,不要說兄長裘德,就連那幾個比他還大幾歲的侄子們都紛紛跑來勸他。 但賀炎頑固地堅持。 因為他懂姜妙,他最懂姜妙。 她對有些事情,執著得如幾千年前的古地球人。 賀炎絕不會踩姜妙這條底線,也根本無需去踩——曾經他行走於女人間,隨心所欲。但現在,他對別人毫無感覺。 他想要擁在懷裡的就只有一個人。那個人在遙遠的光年之外。 每個獨自入睡的夜裡,他都告訴自己:快了,快了,他就快要見到她了。 等再見到她,一定要把她擁在懷裡,再不放開! 就像,現在這樣。 賀炎緊緊地抱著姜妙,不肯放開。 姜妙掐著他的手臂,知道自己兵敗如山倒。 …… 姜睿以嚴赫訓練出來的速度飛快地洗了個戰鬥澡,換了乾淨的衣服跑下樓,卻發現一樓沒人。 咦,不是說了還有好幾個小時嗎?哪去了? 「姜博士和客人在三樓主臥室。」AI回答了他的提問。 哦!是去三樓了啊! 姜睿轉身蹬蹬蹬又往樓上跑。 「睿睿!睿睿!你幹嘛去!」田中在二樓突然冒出來。 「我去找爸爸媽媽!」姜睿往三樓沖。 「回來!回來!」田中試圖攔住他。 但是姜睿在家裡沒有戴重力限制器,田中抓住他肩膀,他沖的急,把田中給拖上了樓梯。 田中像條鹹魚一樣噸噸噸噸地生生地遭受了一通樓梯的鞭撻,才趴在樓梯上拖住了姜睿:「爸爸媽媽有事要談,待會他們自己會下樓!」 「哎,可是……」很想跟這個爸爸說說話呢。 「我剛剛下載了一個新的提拉米蘇配方呢?要不要輸入料理機試一下?」 「咦,可是……」 「反正他們兩個是大人也不會丟。」 「的確是呢!田中叔叔你說的對!」 「走吧,我們去試試新的蛋糕配方!」 「嗯呢!」 田中敏和,博士,熟男,好朋友!眼含深意地向主臥室緊閉的房門看了一眼。 ——不用謝。 主臥室里,空氣朝氵顯。 魂牽夢縈的人在?下,賀炎用最姓感的聲音訴說著對她的思念,一次次地俯衝、深潛。 「快了。」他說,「就快了。」 真正的團聚就快要到來。 此時此刻,十指交握,雙影重疊,先解相思。 幾個小時的時間其實過去得很快。 四個人兩杯紅茶,一杯咖啡和一杯果汁,搭著新配方的提拉米蘇蛋糕。 賀炎把姜睿抱在膝頭,溫柔耐心地聽他條理清晰地給他講這個月要交的微核能電池的課題作業。 田中也會說些這兩年跟姜妙埋頭研究的辛苦。 反倒是姜妙話不多,眉眼溫柔,時不時和賀炎目光膠凝,分不開彼此。 短暫的溫馨時光很快結束,陪同的吉塔軍人來敲門,提醒賀炎時間到了。 姜睿歡快的聲音戛然而止,悵然地望著賀炎。 「爸爸……」姜睿在門口扯扯賀炎的衣角,「下次……」 明知道爸爸離得那麼遠,還提要求,會讓他為難吧?姜睿只說了「下次」兩個字便閉上了嘴。 賀炎看著乖巧善解人意的兒子,一陣心疼。 「很快了。」他蹲下身平時著他說,「爸爸一定會回到你身邊的。」 咦?那倒不用,姜睿想,沒見哪家的輔助者在小朋友三歲之後還跟著一起生活的。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好像也挺好的呀。 姜睿看著媽媽走下台階送爸爸到飛行器旁邊。 爸爸摸了摸媽媽的臉,低下頭去吻住她。 Wow~姜睿捂住眼睛,從指縫裡偷看。 男人高大俊美,女人窈窕清麗,好像……挺美好的畫面呢! 朴心美那天說想跟他試試接吻,看來不應該因為唾液里富含鏈球菌、革蘭氏陽性的絲狀菌、如棒狀菌、諾卡菌、放線菌、韋榮球菌、奈瑟球菌、乳桿菌、梭桿菌和類桿菌就拒絕的。 下次也可以試一試啦! 「我會一直等到回到你身邊。」賀炎低聲說。 姜妙「哼」了一聲。 這個混蛋把她吃得透透的,狡猾極了!他不說讓她等他,卻說他等她。以姜妙的性格為人,如果接受了「他等她」,又怎麼會不等他。 姜妙眼中的氣惱令賀炎放心,他的眼中流露出笑意,隨即又變成不舍。 「就快了。」他親吻她的額頭,在吉塔軍人的催促中,戀戀不捨地登上了飛行器離開。 等到姜睿生日派對的時候,嚴赫過來了。 姜妙早就在等他。她最後還是決定拒絕嚴赫一起生孩子的請求。 「嘖。」嚴赫說,「那天就猜到了,不祥的預感果然成真。」 什麼叫「不祥的預感」,姜妙扶額:「抱歉。」 「你是個怪人。」嚴赫嘆口氣,說。 在嚴赫這樣的本土吉塔人眼裡,姜妙只想接受跟同一個人生孩子,的確是有點古怪的。 這大概就是嚴赫和賀炎的區別,姜妙想。 如果沒有遇到賀炎這個納什人,她大概就會從國家給匹配的候選人里選一個類似嚴赫這樣看得順眼的,跟對方理性地合作育兒,將來什麼時候對方還能帶著女朋友偶爾來看看她和孩子之類的。 「你這個女朋友比上一個還漂亮。」姜妙看了眼遠處和人談笑風生的姑娘,稱讚說。 生日派對不只請了小朋友們,還有小朋友的家長們。有些獨自一人來,有些帶了正在交往的對象。 姜睿在超常學校的超常班,班裡都是智商高出同齡人一大截的孩子,由此可推,家長們自己也大多基因優秀。一屋子都是相貌好看的人。 嚴赫交往的女人一如既往地性感漂亮。 「其實,為什麼不考慮跟交往的人生孩子呢?」姜妙忍不住問。 「交往的話,看臉就行了。」嚴赫說,「生孩子可不行,基因影響一輩子。那麼隨意可不行。」 戀愛是戀愛,生娃是生娃,分得一清二楚。姜妙是沒有能力改變一個社會成型的價值觀。 總之,把話說清楚就好啦。 姜妙又問嚴赫:「以後有什麼打算?」 嚴赫在空間鈕項目里投入得比張雅和科索都多,理所當然收到的回報也更高。他仕途現在稱不上順利,空間鈕的專利收入卻使他已經一步跨入了富人的行列。 「在這邊待幾年,看看有沒有機會回前線去。」嚴赫卻說。 姜妙微頓。 嚴赫現在才四十出頭,哪怕獸人戰爭幾十年後才開始,他那時候也不算老,很可能會上戰場。 但姜妙根本不喜歡自己認識的人上戰場,包括賀炎,包括嚴赫。這是人之常情。 姜妙忍不住說:「不考慮做點別的什麼的,其實換個職業也是挺好的選擇,不工作也沒什麼,做自己喜歡的事不是更開心嗎?」 嚴赫卻看著她,眼神閃爍,問:「姜,你是不是知道什麼?」 「呃?」 嚴赫壓低聲音,問:「納什的那傢伙有沒有跟你透露過什麼,關於未來可能出現的戰爭?」 姜妙別開視線:「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嚴赫眼睛精亮:「部隊裡有個傳言,說是有遙遠之地來的敵人,未來將會有全面戰爭,所以吉塔和納什才會停戰和談……」 「我怎麼會知道。」姜妙眼睛堅持看著別處。 嚴赫明白了:「這麼說是真的。」 「喂!我什麼都沒說啊。」姜妙說,「我可是簽了保密協議的。」 嚴赫挑眉。 「真的做別的不好嗎?直接退休養老挺好的啊。」姜妙說完,覺得養老這詞沒什麼誘惑力,看看遠處嚴赫的交往對象,改口,「花天酒地醉生夢死也行的啊。」 嚴赫失笑。 「你叫那傢伙退休之後花天酒地啊。」他斜乜著姜妙,說的是賀炎。 姜妙「切」了一聲,說:「別不識好人心。」 「知道。」嚴赫微笑,「但沒辦法。」 「嗯?」 嚴赫呷了口酒,嘴角勾起:「基因啊。錢只是讓我生活得更好,但當軍人,戰鬥,是我刻在基因裡面的東西啊。」 是這樣嗎? 姜妙想起來,以前在納什的時候,賀炎也說過,到時候他也會上戰場。 等戰爭到來的時候,真的會嗎? 時間過得飛快,賀炎那個考察團回國後大約半年左右,納什和吉塔放開了「牆」。雖然也沒全面放開,沒有達到兩邊的隨便什麼人都能自由通訊的程度,但像賀炎和姜妙這樣有需求的人,至少可以在申請通過之後,與對方通話了。 賀炎每周都要打一次電話過來。 雖然隔著屏幕,但是能一個能聊天的爸爸,可比一個只能在全息投影相座上看到的爸爸鮮活多了。 姜妙坐在姜睿旁邊看父子倆聊天溝通感情,能感覺得到一大一小兩個男人日漸親密。 這是她願意見到的。 這幾年其實吉塔共和國的社會輿論也在悄悄地發生變化。 先是那些引導價值觀,將家庭、婚姻和生育三件事強行割裂的內容變少、消失了。然後是那些從前發了就消失了的關於父母和孩子之間的親密關係的內容開始增多。 導火索則是某一天網絡上忽然爆出了心理諮詢行業的內部數據。 【我去,竟然有這麼多的人會有過度依戀?】 【這可比我以為的多得多了,我還以為就我好朋友是這樣呢。他也是悄悄去看醫生了。】 【看到竟然有這麼多人,忽然心裡輕鬆了。其實,我也是,一直都不敢告訴別人,很怕會被別人嘲笑看不起。現在才知道,原來我這樣的,並不是少數啊。】 隨著吉塔和納什之間的交流,民眾也開始逐漸了解這個從前只有刻板印象的的國家,對他們的社會感到好奇和意外。 【那邊居然普通人也會結婚哎?不是大富豪那種,是和我們一樣的普通人。】 【他們結婚會用雷射把戒指刻在手指上,再用貴金屬甚至寶石屑澆鑄,寓意「永遠」。啊,不知道怎麼的,突然好心動哦。】 【孩子可以同時跟爸爸和媽媽一起生活,看起來也蠻好的啊。我跟我爸爸就沒什麼共同語言,跟我媽媽倒是還挺談得來。可我媽媽只是輔助者,一年就見個幾次而已。】 【這個就是『家庭』吧,其實啊,在黑暗時代之前,大家都是這麼生活的。傳統家庭模式被顛覆,是從黑暗時代女性被作為國家生育資源開始的。】 【樓上是學歷史的嗎?】 開始有成年人在網絡上坦然地曬自己和撫養人的合影:【我們倆每個月都要見一面,一起吃個下午茶什麼的。怎麼啦,在我沒成年的時候她把我照顧得那麼好,憑什麼我成年了就不能來陪陪她了?】 【你好有勇氣啊。我還記得剛工作那兩年,遇到很多挫折,覺得特別孤獨,特別想給我的撫養人打電話。後來我沒打,強迫自己去參加各種派對,努力融入。可其實我那時候真的不快樂,特別希望能想從前那樣聽到爸爸對我的鼓勵。我和他已經好多年沒聯繫了,我在想我是不是該給他打個電話問候一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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