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你的心，來換我的皮

 

用你的心，來換我的皮

 

五百年前，我愛過一個人，

一心想和他在一起，他說他愛我，我相信了。

 

影院裡空調開得很足。

出來的時候我的皮膚冰涼冰涼。

外面有陽光，有溫熱的暑氣和喧嘩的街口。

我捂著胸口，那裡有些揪心的疼。

還是五百年前的那個小唯，聲線沙啞，妖嬈性感。

開始的畫面，是一望無際的雪原。

那只妖就靜靜蟄伏在冰層下面，白髮蜿蜒了那麼長，

像極了這麼多年來寂寞的歲月。

 

看到後來我一直在暗地祈禱，

靖公主你千萬不要和那只妖換皮。我是個人，終是偏袒人的。妖，是外人。

我是3D立體的局外人。我懂，霍心他一定很愛公主。

換了皮，你就沒了那顆心，那顆天上地下深愛一個人的心。

即便你可以與那個人長相廝守，沒了心，你又該如何去愛他。

如何去記得，你的那個初衷？

但這樣的想法在他與小唯幾次三番的糾纏中開始理不清頭緒。

他愛公主，但眼睛卻愛著那張皮。

 

我中了狐妖的法術，雖然我的心裡滿是你，

但是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卻被這張皮所魅惑。

聽了這樣的話，我心裡是恍悟的唏噓，

但還是不輕不重，為那只妖疼了一下。

原來不管是五百年前還是五百年後，那只妖終是一個人的。

沒有人愛過她。原來，最可憐的是那只妖。

公主與她換皮要的是愛情。

她用皮與公主換心，只是要嘗嘗做人的感受。

人要的終是比妖奢侈的多。小唯知道，她要不來愛情，五百年前就知道。

 

這一回她放聰明了，她僅僅想要做一個人。

棄千年修為，只為換一場輪回。然，卻也是那麼艱難。

不過被紮了一下，不要以為自己什麼都懂。

你有過人的體溫嗎？有過心跳嗎？聞過花香嗎？看得出天空的顏色嗎？

你流過眼淚嗎？世上有人愛你，情願為你去死嗎？

我真正為這只妖唏噓了。

也是那一刻，我忽然看懂了這張皮下她的心。那樣卑微的，執著的存在。

 

公主愛的那麼熾熱，那麼讓人絕望。

這齣戲的一開始，就沒有給小唯留下過愛情的空隙。

後來的公主頂著小唯的皮相，在小唯披著嫁衣代她去天狼國和親的那日，

與霍心纏綿榻上。她們都得到了，又失去了。什麼。

這一次沒有了公主君臣之別，霍心的眉目就在眼前，觸手可及。

可她仍還是那麼想告訴他，公主愛他，哪怕這個人再也認不出她的模樣，

哪怕她與魔鬼交易沒有了心。她也一樣很愛很愛他。

我怎麼聽不到你的心跳。霍心望著她，她第一次落荒而逃。

人心是暖的，眼淚是苦的。杜鵑花真的很香。

她做人還不到三天。那一日她顫抖著奔出門外，腳下是堅硬的石階，

風有些凜冽，她彎腰摘下一朵白色的小花，小心翼翼的嗅了下，

露出畢生都不曾有過的溫暖眼神。那樣脆弱。卻那樣美。

 

還沒有體會做人的好，

就和親被天狼國五花大綁著抬了去，要挖了她的心，救活一個人。

一個曾親手被她掏吃了心的人。她笑了，因果輪回，這是報應。

她機關算盡，拿到這顆溫熱的心，還沒將它捂熱，就又要被別人拿走。

這是報應嗎？還是詛咒。一隻妖，也妄想著變成人。

可我只是想看一看啊，看一看這世間，花是紅色的，天是藍色的，

風過有微涼的觸感，淚過有蜿蜒的腥甜。

 

做一個人，有心跳聲，會呼吸，會感覺到疼，

再愛一個人，再被一個人愛。這真的是一件多麼多麼奢侈的事啊。

小唯在最後忽然很羡慕千年前與自己同族的那只叫聶小倩的狐狸。

她的愛那麼純粹，她愛的人也那麼愛她。真好。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靡靡，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知我者，謂我心憂，不知我者，謂我何求。

你的歌聲那麼美，殊不知，你哪有什麼往矣可昔。

十裡楊柳岸，那是別人的。你的是雨雪霏霏。

而知你的，是誰。不知你的，又是誰。

我忽然記起五百年前說愛你的那只醜不拉嘰的蜥蜴精。

 

其實他不醜，是你覺得的。

這麼多年，我覺得只有他是真心愛過你的。

可他最後還是為救你死了，所有男人都愛你這張皮，只有那只飛天蜥蜴，

他知道你的皮下嶙峋腐朽的白骨，蒼老疲憊的心境，可他仍愛你，

為你捕心獵皮，為你畫眼描眉。你們是同類。

 

有不可明道的惺惺相惜。但你從不愛他。

你一味癡狂的戀著人，戀著心跳和體溫。

有什麼辦法呢，看著你一步步走向結局。

“我若強取，是死亡之心，恐懼之心，沒有用的。

我要的，是你心甘情願，把心送給我。”

這是你的求而不得。是你的自卑與自負。

公主的眼睛已經看不見色彩了。

她只能看見黑白骨骼間跳動的一顆顆心臟。

是人的心臟。她虛弱極了，她必須吃下人心。

霍心找到她的時候，她的手裡拿著一顆溫熱的心臟。

他喊了她的名字，靖兒。

 

你不是最愛這張皮麼？

我中了狐妖的法術，雖然我的心裡滿是你，

但是我的眼睛，我的眼睛卻被這張皮所魅惑。

美貌人人都愛，你沒有錯，我吃下這顆心，我們一起去采杜鵑花。。。

靖兒，是我的眼睛害了你，我就是一千次看見這張皮，

也會一千次被它魅惑。他在她面前，用刀抹瞎了自己的雙眼。

妖媚之術散去，他牽起她的手說，走，我們去把你的心找回來。

顛簸的馬背上，公主的發盡白，他擁著她，

她說，快些，去救小唯出來，她會是個好姑娘。

 

最後的鏡頭裡是容顏姣好的公主，

左眼的傷疤已經消失，她與霍心策馬在長滿野花的草原，

遼闊的黃昏裡，我第一次看見霍心歡暢的笑容，

他的眉目生動，有堅毅的棱角和精緻的鼻翼。

他伸手解下縛眼的白綾，瀟灑的樣子，野花開遍的原野上，

兩道輕快的身影融入蒼茫夜色。讓人忍不住歎真是個珠圓玉潤的好結局。

誰也沒再提小唯的名字。

她用命成全了人的幸福。和五百年前如出一轍。

妖沒有人心，卻並不是沒有人性。在這兩場戲裡，都是她退出了。

我若強取，是死亡之心，恐懼之心，沒有用的。

我要的，是你心甘情願，把心送給我。

 

劫惑心生，唯愛永恆。

你沒有過愛，我卻永遠記住了你的樣子。

你睥睨天下的妖嬈，你沙啞陰柔的聲線，和你此前此後，求而不得的愛情。

你的自卑與自負，你的堅持和守護。

你比任何人都值得被記住。

燈開了，謝幕了。可樂握在手裡已經失了溫度。

我隨人群出了影院，外面七月流火，真是個好夏。

呐，我吸最後一口可樂，滋滋作響。

小唯啊，這就是你一直嚮往的人世呢。這煙火溫存人心馥鬱的人間。

可是這次，我寧願你不要再出來，就那樣絕世的沉睡在冰棺，

那寒冰地獄至少玲瓏剔透，能一眼望穿。

而人世十丈紅塵，你惑得了眾生的眼，卻看不穿人的心。

 

人心險惡，縱你千年修為，又怎鬥得過？

不要再受傷了啊，其實，很多年前還是只小狐狸的你，

偷王大嬸家的雞時免不了和那幾隻黃鼠狼打打群架之類的，

都會把自己保護的很好呢。那時，小唯真真的笑過啊。

劫惑心生，唯愛永恆。

這一次，又要等幾個五百年呢？

 

文章取自/柳丁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