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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已摸索出一套病房求生術，然而一動不動地曲身安睡三個多小時，伸展身體時小腿差點抽筋，醒來才凌晨三點，勉強捱到六點，等護理師過來量血壓吵醒兩名病人後，翻身起床才知腰背疼痛、起身困難，連膝蓋都痛到難以彎曲，忍不住悶哼了幾聲。
醫院美食街選擇少，院外周邊餐飲料理較多元，鵝兒鼓勵我出去走走，暫時離開老病殘的醫院氛圍。昨晚斷斷續續下了雨，清晨六點半的林口天色陰鬱，然而微風拂身，空氣清新，轉換環境果然可以轉換心情，停步多看幾眼園圃裡的花花草草，天空不時飄下絲絲細雨，台地氣溫較低，不禁詫異才住院幾天，秋天已不知不覺來臨了。
探病時間是上午11-12點，幾位訪客像先遣部隊提早來探病，他們前腳剛走，後腳就有工作人員推著病床來到門口，說有空檔，要開刀了。突如其來的訊息讓人措手不及，老公緊急連絡剛離去的訪客，請他們通知即將到訪的大人物，我們要去開刀啦！請他不要來。開刀房不等人，鵝兒躺在移動的病床握著手機，一邊行進一邊焦急打電話的畫面很有既視感，彷彿是《搶救雷恩大兵》的某一幕，又像《阿甘正傳》丹中尉請求支援的劇情。一路被推著經過護理站，終於聯繫上大人物，只見方才引導訪客過來的院方管理人員(護理長？)正巧邊講電話邊從護理站出來，原來她看我們要去開刀，也忙著連繫對方。
上午10:50進入開刀房，陪病家屬依序被廣播叫進手術室護理站術諮詢，因為我們沒有在辦理住院手續前便填妥術前資料，包括自費購買某些藥物和器材，麻醉科醫師與我商談前傾身悄聲問您們是......有關自費器材，雖然去年年初大兒子車禍住院時我已有購買經驗，但當時是與住院櫃台討論，這次想聽取醫生建議，可能他的立場有點尷尬，猶豫很久，許是見我態度誠懇，遂建議購買止吐藥與保暖被，跟我去年購買的品項相同。填表格期間聊幾句，你們開刀房外的冬天即使穿羽絨衣還是冷到發抖，他一邊咳嗽說，開刀房裡也很冷，像他支氣管敏感的人就很難受。
根據經驗，病患推入開刀房約莫一小時，牆上銀幕才會顯示「等待中」，可是直到下午兩點，眼睛盯著不斷翻篇的銀幕，整整三個小時找不到老公的名字。此時我不但飢腸轆轆，腰背更是劇烈疼痛，右腿發麻，或許連日緊繃的壓力與欠缺休息所致，顳顎關節炎的老毛病也來湊熱腦，下顎僵硬，延伸至太陽穴猶如心跳般收縮和膨脹，各種劇烈疼痛襲來，幾乎擊垮不斷自我鼓舞「再撐十分鐘、再撐十分鐘」的決心，在每一次坐立難安的深呼吸中，甚至有股想大聲吶喊的衝動。喔！再堅持一下吧！像蟲一樣蠕動腰部，彎曲、伸展、坐直，盡量找出舒適的坐姿，正想打開手機的小遊戲藉以分心，看到簡訊顯示，咦，原來13:37通知「病患手術已結束，至恢復室觀察1~3小時即可送回病房，請耐心等候」。又接到一則最新通知，「病患即將送回病房，請至手術室門口等候......」唉呀，院方做事井然有序，都怪我太專注於電視銀幕而忘記看簡訊，至於為何銀幕遍尋不著名字，原來他選擇隱藏姓名，難怪再怎麼目不轉睛盯著銀幕也搜尋無果。等待心切，趕緊到開刀房外徘徊，一聽到XXX家屬，鵠候良久的我立刻迎上前去。
回到病房諸事就緒已下午三點半，大概飢餓過度、血糖太低，走到院外已虛弱無力。隨著人潮穿越馬路覓食，再繞回復興一路食比三家，看到牛肉麵店外聚集數名圍群眾討論是否該打119，隨其目光向內探看，只見婦人獨坐餐桌前指手畫腳大聲咆哮，像在跟隱形人吵架似的。
我家樓下每天清晨或黃昏，也會聽見一婦人沿路大聲咒罵，有時停下來罵，有時邊走邊罵，在區域臉書社團可說是遠近馳名，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是我們社區住戶，其實不然。多年來我只聞其聲不見其人，有次從社區後門出去，恰巧與她對到眼，劈頭迎來一陣咆哮，我突然會意應該是碰到當地名人了，原本不應理會，恰好那日急著出門辦事，天熱煩躁又被罵得莫名，便低聲回了句「肖ㄟ」，原以為她聽不到也聽不懂，誰知我們這片住宅區太安靜，近乎自言自語的情緒言詞竟也傳入十公尺外的她耳裡，神智看來十分清楚的她頓時怒不可遏，用平日熟悉的高分貝破口大罵我才是肖ㄟ，不及細聽後面一長串費解的話語，多年前友人唸了句令我印象深刻的台灣俗諺：「強怕勇，勇怕狠，狠怕沒天良，沒天良最怕神經不正常。」觀察她只是不停亂罵並無進一步行動，不禁懊惱自己也神經秀逗，幹嘛沒事找事，背後警衛室內的保全鐵定在偷笑，一向英明大度(老王自賣自誇)的主委怎也斷了理智線。
拉回林口現場，我去附近藥妝店購買普拿疼和洗、潤髮精，以及兩碗鮮魚粥和幾樣炒蔬菜之後，牛肉麵店的婦人依舊精神抖擻地高聲咆哮，圍觀的民眾仍在討論是否打119，我已被頭痛和腰背痛夾攻得舉步維艱，等待紅燈的時刻漫長，不禁望向灰撲撲的天空，祈求老天垂憐，讓這名婦人身心盡快獲得平靜。
鵝兒終於可以少量進食，忍了四天得嚐食物，不管美不美味都很珍貴，淺嚐數口便飲水休息，非常節制。我吃完一碗滋鮮味美的鮮魚粥仍感意猶未盡，因為曾有食用羹湯或海鮮粥會渾身不舒服的味精症候群反應，這碗算試吃，安全過關才會放心回購。服用止痛藥之後沐浴洗頭，頓時感到神清氣爽，縱使病房躺椅依舊難眠，但昨晚已布置出較為隱密舒適的環境，便心情暢快地壓低聲音和呆頭鵝聊天，他始終用慈藹的長輩表情讚賞我的創意，我也得意地告訴他，已找到病院求生方法，就算多待幾天也不怕(沒有人願意想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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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中午曾與新來的隔壁床病患匆匆照面，戴著口罩難以辨識年紀，從她輕聲細語和先生、同事的聊天內容聽來，家裡有即將升國中的國小學童需要照顧，因此先生夜間無法過夜陪伴。鵝兒開刀返回病房整理就緒，我要出去買午晚餐時，隔著布簾主動關懷：「需不需要幫妳買晚餐」，於是我們有了友善的開始。
晚間八點，住院醫生保守告知「倘若明早的抽血檢查，白血球指數下降的話，明天可能就可以出院」，雖然不確定但足以讓我們心情愉悅、樂觀以待。尤其晚班換了位嬌小的短髮護理師，對病患有問必答且回覆詳盡，親切的笑容讓人安心，爽朗風趣的俏皮互動，一掃連日來瀰漫在病房內沉重又拘謹的氣氛，讓我們如沐春風。
隔壁床病患的先生送來晚餐又離開後，我隔著布簾藉機向她道歉，「妹妹，因先生這幾天沒睡好，攝影取石後好不容易熟睡才會有些鼾聲，不然他平日不打鼾的」。由於每天早上護理師會來詢問病患，你叫什麼名字，出生年月日，只要仔細聽都會知道對方個資，因此她都稱呼我們大哥和大姊，也客氣說好久沒聽人家叫她妹妹，為此感到開心。
原來她去永安漁港遊玩，不慎跌倒、膝蓋受傷，不知是第一時間急診室沒處理好還是回家照護不周，兩天後傷口惡化才住院治療。先在急診室待一晚才轉入三人房，病床夾在車禍住院的年輕人與開刀住院的老煙槍中間，能夠轉來清爽安靜的二人房感到猶如天堂。我提出有關男女病患同房的疑問，我們同感疑惑，住院同意書的選項好像只有單人房、雙人房和健保房，但按照過往經驗，醫院好像都有特意隔開男女病患，不知為何現在不分性別。
話題越聊越廣泛和深入，才知彼此住在同一區，相隔不到五公里，兒子讀同一所私立中學國中部。我們交換許多住院感想、社會環境與教育心得，從她的談吐、理念與深度聽出素養，讓人輕易地猜出她的職業，而且是表達能力特別好的健談型。
止痛藥發揮功效，我的各種疼痛獲得舒緩，護理師最後一次巡房約莫12點，閉著眼讓她靜靜做該做的事。短髮友善的護理師非常貼心，在我們都安靜休息時主動關掉天花板上的兩盞大燈，只留下洗手間的燈光。病房內三人從病友升等為近鄰，一夜暢談之後，靜靜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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難得一夜酣眠，清晨五點即醒，精神飽滿地滑滑手機，捱到六點護理人員來量血壓，順勢起床梳理。和隔壁病友聊起，驚訝於熄燈之後我們都睡得非常香甜。
出門買早餐前詢問病友需不需要幫她帶一份，也可以點餐，她客氣地婉謝，說先生會送來，但我們在吃早餐時，聽到隔壁傳來窸窸窣窣的塑膠袋聲音，她應該是先吃麵包果腹，也詢問我們要不要喝咖啡，待會兒她先生要買無咖啡因的咖啡過來。
住院醫師巡房告知可以出院的好消息，隨即護理師來打最後一次的點滴和抗生素，並詢問我們何時辦理出院，我們雖然想趕快出院，但卡在昨天要來探病未果，今日堅持要來的重要人物而進退兩難，每當護理師來檢查或拆針都會問打算幾點出院，想來病床奇缺之下，必得快速增加翻床率。可以畢業卻故意延畢的我們感到無比困窘，鵝兒硬著頭皮和大人物通話，告知即將出院，請大人物不用來訪，但大人物堅持表達關懷，於是捱到11點的探病時間，結束熱熱鬧鬧的探訪之後，我們與近鄰兼病友互道珍重，並留下聯絡方式，期待友緣再續。
鵝兒在我悉心照護之下復原良好，陪他回院拆線，平常超級路痴的我在緊要關頭總能恢復清醒，抽血—門診X光—門診—繳費、診斷證明蓋醫院大章，在迷宮似的各大樓穿梭，藍棟綠棟粉紅棟，明明白白我的心，沒有多走冤枉路。突然想起我來開盲腸炎小刀，因過程不順捱到第八天才出院，苦了鵝兒高壯的身軀睡躺椅六天，雖也悉心善盡照顧之責，但飲食方面總不如女生細心。
回頭看我老媽一輩子善盡為人妻與人母之責，近年來老爸時常出入醫院，老媽無微不至地照顧老爸，其妥適與忍耐功夫令我自嘆弗如，有一個最佳榜樣當範例，照顧人的本事與眉角早已內化到骨子裡，複製貼上到自己家庭，但我仍懷疑自己是否有足夠的耐心照顧另一半。
初秋時節，暖暖的空氣偶爾絲絲涼意竄入鼻腔，腦海不禁浮現往事，曾經新鮮且熾熱。有一天聽到刀郎的《花妖》，曲調輕柔，歌詞內涵豐富、意境深遠。兩個相愛的戀人，始終相隔千年，一再錯過，何時是盡頭......
不是冤家不聚頭，冤家相聚幾時休。我的父親是好爸爸但不是好丈夫，從年輕到八十歲花邊不斷，辜負妻子一生。86歲的老媽對我88歲的老爸既怨且恨，但是數十年來如一日，至今每天料理三餐，竭盡心力照顧他。老媽多次忿恨地說，過世後不入宗祠，不喝孟婆湯，要永遠記得她的壞老公，生生世世永遠恨他。我說媽媽呀您別傻啊，真有那麼一天要趕緊把孟婆湯喝了，有幾碗喝幾碗，忘得乾乾淨淨，下輩子千萬別再遇上。
原本要一鼓作氣寫完遊記，無奈老爺病痛來攪局，兩人聊起住院過程，某些重要時刻他已不復記憶，遂慎重交代「馬麻我們應該把過程記錄下來」(「我們」就是「妳」)。雖是小手術但這些經驗或可成為他人借鏡，祈願讀者永遠不要經歷可割可棄的苦難折磨，祝福大家平安健康，順心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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