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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經住院或陪病家屬一定知曉，住院第一天絕對徹夜難眠。半夢半醒捱到清晨六點，索性起床梳洗，儘早去B2美食街買早餐，以免錯過醫師巡房時間。天生沒內建GPS的我照慣例，去程迷糊，跟著前方的人走，他迷路我也跟著迷路，他及時回頭我反而不好意思立刻也回頭，太丟臉了。回程當然也迷了一大圈，走到人煙罕至的陰暗角落，無須特意運動，光是三餐在無限的迷路迴圈以及到護理站告知點滴快打完的步行中，毫不費力便達到日行萬步的一半。

迷路中 

昨晚守著點滴進度直到深夜兩點才去護理站，告知護理師「我想睡了，但點滴還有一點點，可否先來換新的」，護理師驚訝地說：「妳可以睡覺沒關係，我們會注意」，「咦，不是要我注意點滴嗎？說快要沒有的時候要通知妳們，用按鈴的也行」，「沒有啊，哪一個說的？點滴設有自動關閉裝置，妳不用守著，我們也有紀錄，會注意的。」每個護理師戴著口罩，身形差不多，髮型類似，要我指認誰說的還真困難，來到醫院搞得自己彷彿提早失智，不但嚴重迷路，聽不懂的醫學知識需要重複問，記得一清二楚的卻被否認。

鵝兒黃疸指數很高，眼白和皮膚發黃，從昨晚住院至今，生理食鹽水輸液總是不順，手背浮腫，縱使已將支架調到最高，每次小解後一定回血。上午十點多護理師前來更換施打抗生素，一夜沒睡好，禁不住瞌睡蟲來襲，小憩片刻，不多久聽到他虛弱地呼喚，原來藥瓶根本沒滴下輸液，整條輸液管上半段是空的，下半段都是血。我急匆匆去護理站討救兵，雖知新冠疫情之後護理師大出走，我們要珍惜現有資源，每一位堅守崗位的白衣天使都是我們的寶貝，但一再發生卡管事件著實令人焦慮，火氣逐漸上升，雖然依舊維持禮貌和柔和語調，但笑容難以堆積，眼睛盯著她的一舉一動，詢問是不是沒有旋開流速調整器。她明白犯了疏失，只沉著臉悶聲解釋針頭在手腕方向，容易卡住等等。我雖看到她調整流速開關之後輸液才往下滴，也知道她亂找藉口搪塞，但不忍苛責，笑了笑說聲謝，鵝兒EQ比我好，禮禮貌貌地揚聲道謝。

相較於去年初在兒童大樓病房所見，復健大樓的急症外傷科護理站顯得更加忙碌和緊繃，護理師忙得不可開交，每個人行色匆匆，少有笑容。這些年輕女孩與我兒子年齡相仿，甚至於更年輕，我們在醫病之間力圖保持友善關係，當病情較明朗，身心較有餘裕時，也盡量語氣輕鬆甚至耍寶逗她們一笑。

原本獨自住院的隔壁床先生，開始打電話跟朋友聊天，說在小醫院做例行健檢，過沒幾天腹痛送急診，才發現罕見的胃靜脈血栓(不知這是什麼病)，「我們只聽過胃痛、胃潰瘍，沒聽過胃靜脈血栓吧？我不用家人陪啊！做檢查而已，小事！」39年次的阿北(醫護稱之)語帶幽默和朋友分享新奇的發現，一一婉拒探訪並約定打高爾夫球的日期不變。每當醫護來巡房或做例行檢查，阿北便以風趣的口吻懇求放他回家或出門逛逛，像小孩涎著臉吵糖吃一樣。從醫生解說的訊息得知，此症看似不嚴重，一旦病狀發作即有生命危險，不可等閒視之，因此總是拒絕阿北的要求，且因後續檢驗需要家屬簽名，原想獨自瀟灑住院的阿北，不得不請太太過來。此後病房不得安寧，兩人時而呢喃細語、時而高亢談話，尤其他太太接電話談生意常常越談越起勁，還得經阿北噓聲提醒才稍微降音，頗讓人困擾。所幸午餐後他們去做檢驗，在一片寧靜中，我們得以沉睡兩小時，直到被花店員工叫醒，原來院長送來一盆蝴蝶蘭，衷心感謝院長關心。

住院醫生告訴我們，雖然持續禁食，但可以少量喝水，猶如久旱逢甘霖，鵝兒喝了兩小口開水，停頓一下，再喝一口。

約莫三點多，阿北與妻兒有說有笑返回病房，他兒子國語標準，聲音悅耳，說話得體，雖沒看到本尊但先產生好感。他說要趕回學校開會，阿北便催促快回去，三人繼續說說笑笑，感覺得出是和樂美滿的家庭。住院醫師進來說明檢查結果，這位阿北照例語帶幽默地盧著出院，醫生也是照例耐心說明檢查尚未結束，以及警告病症的嚴重性。醫師離開之後阿北喃喃碎念了幾句，只聽得年輕男士沉著語氣說：「老爸你可不可以乖一點，好好配合醫院檢查......」。原本談笑風生的阿北頓時靜默，哈，看來頑童老爸只有兒子治得了。

到了晚上，可能是女兒打電話來慰問，一改對病症輕鬆以待的不在乎態度，他柔聲如實詳述病情，把前兩日自認的輕症自動加重八分。我心想，這正是醫生不讓您出院的真實原因啊，不禁也想到我老爸，對兒子總是耍帥地輕描淡寫，對女兒就會加油添醋，誇張地摧人心肝。

昨晚幫鵝兒擦拭臉部和頸項，他呼了一大口氣說舒服多了。今晚協助鵝兒擦拭身體，更換乾淨的病服，拿到回收房置放在洗衣籃之後，和一對正在廊道散步的老夫妻閒聊片刻，得知她剛切除膽囊，遂祝福她早日康復。

原定第三天下午三點之後做內視鏡攝影取石，因此今日無所事事，我們唯一關注的是留意點滴流速，以前不須注意回血問題，這次卻時時擔心卡住以及時快時慢的流速，讓人費解。鵝兒黃疸依舊，手掌泛黃，毫無血色，繼續施打一天一瓶抗生素和胃藥，我們和腸胃肝膽科醫生朋友保持聯繫，兩個兒子和小叔是我們的最佳後援。

夜晚十點多，晚班護理師拿了一疊同意書進來，就著昏暗的燈光，不須多加指點便簽得又快又完整，活潑的護理師快速檢查一遍，用輕快的語氣稱讚我「優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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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治醫師一早來巡房，排定下午三點取石，但也可能延後，一切視病情以及攝影室有無空檔而定。經過一夜好眠的鵝兒較恢復體力，陪他在廊道和電梯口慢慢繞一圈，眺望窗外藍天白雲和燦爛陽光，心情舒暢許多。

愛乾淨的鵝兒想洗澡，這次已是第三次更換病服，雖已較熟練但仍小心翼翼，撐開衣袖穿過管子和點滴裝置，無法避免的一次又一次的回血雖然困擾，但昨天經護理師教導，捏壓輸液管幫助血液順流過去即可，我們已懂得如何處理這類小問題了。

隔壁床阿北終於獲准出院，輕手輕腳去沐浴更衣(我們很幸運，阿北獨自一人時都很安靜，連睡覺都沒打鼾)，其女兒和太太前來辦理出院，女兒氣質佳，說話輕聲細語，碰面也會點頭問安。從周一晚間住院至今，因為情緒緊繃且忙碌不堪，沒有心情和餘暇主動關懷阿北，雖然有違自身個性，卻自我安慰萍水相逢而已，算了。

我們布簾沒拉上，阿北出院時特地停步打招呼，「聽說你們下午要安排開刀(同房雞犬相聞，每天有護理師來問你叫什麼名字，出生年月日，因此彼此知道病情和年齡，毫無秘密)，祝福你們手術順利、早日康復......」我們連忙欠身感謝，互道祝福。

不到三十分鐘，有人過來整理隔壁床位，熱門醫院的病床短缺，翻床率超高，想必立即就有新房客入住吧！果不其然，不到中午便無縫接軌一名女病患，但我納悶的是，病房沒有隔開男女，這樣不奇怪嗎？

下午一點，工作人員推著輪椅前來帶鵝兒去做攝影，啊~不是下午三點，甚至可能延後嗎？我火速穿鞋並收拾貴重物品，推著輪椅緊隨其後。在此感謝院方妥善安排與關懷，給予最大協助與方便。

結婚之初，婆婆聊到鵝兒的童年往事，說他守規矩、膽子小，小叔牽牛到處吃牧草，吃到別人土地上的野牧草，被主人告誡也毫無懼色，但是鵝兒總是謹守規範在沒有爭議的區域，所以守規矩即膽小？我可不認同。三十多年相知相惜，深知他的個性不是膽小，是需要可以信賴的人陪在身旁相挺。他在外衝鋒陷陣為事業拚搏可絲毫無畏怯，在家若有小割傷便要我秀秀和敷藥，工作時遇到病痛是能拖就拖，回到家就動不動緊張和無助，有時我也覺得累，好似有三個小孩要照顧似的。等待進攝影開刀房時，便緊握鵝兒冰冷的手，輕撫他的臉頰和胸口，在耳畔輕聲鼓勵和安慰。

進開刀房後，腸胃肝膽科醫師先自我介紹，大略說明處置步驟。可能看我認真聽講的表情過於嚴肅，不禁笑笑安撫說這是例行公事，你們不用緊張......

門外等候期間，別間手術房傳來醫生大喊「把嘴張開、把嘴張開」，連續不下十聲才停，想必是病患做胃鏡檢查太過緊張之故。二十年前做過檢查，雖可忍受但甚感不適，這幾年曾做兩次無痛胃鏡，年紀大了不堪緊張和折磨，寧願多花三千餘元，睡一覺就檢查好了。

我也如此安慰鵝兒放輕鬆，雖然他不是全身麻醉，只在喉嚨噴麻藥而已。

在冷氣超強的觀察室越等越冷，雖有穿薄外套但不足以保暖，難怪有經驗的陪病者都穿著羽絨衣。所幸鵝兒差不多半小時便結束工程，趕緊趨前握住他的手說：「把拔我在這裡」，他睜著大大的眼睛，看起來神智清楚，啞著嗓子要我俯身貼耳聽，他說：「馬麻妳幫我記住過程，他們先在我喉嚨噴東西，然後一條管子從嘴巴伸進肚子，我沒有全身麻醉，他們在做什麼我都有聽到，還有感覺到拉扯的疼痛」，我趕緊安撫他「好，我會記住。」回病房後鵝兒沉沉地睡了兩小時。

出院當天跟他提起這段，竟毫無記憶，今天又度提及，他彷彿第一次聽聞，直說沒印象，也忘記出院時聽我描述過。做無痛胃鏡後我曾出現斷片，可是鵝兒連出院當天的事也忘了。

晚間住院醫師過來交代禁止飲水，但不敢告知明確的開刀時間，只說要等發炎指數降低才能決定，可能明天下午或後天，我暗暗猜測既然再度禁飲水，應該明天下午即可動刀，我們懷抱著希望，心情也較之前輕鬆些。

兒子說要來替換照顧，但我考慮他們上班不便，而且鵝兒需要沐浴更衣和如廁，親密的伴侶是最佳的照護者，可以給患者多些隱私與安全感。由於不知要在這裡待多久，既要打仗便須養精蓄銳，試著摸索如何在病房求生，開始動動腦，想方設法讓自己過得舒適些。折疊租來的被毯墊在凹凸不平的躺椅，把綠色布簾撐開緊靠衣櫃，用橡皮圈將布固定在衣櫃的圓柱頭把手上，佈置出隱密的空間來，自己須有充足的休息，才有精神和體力照顧老公啊！

病院日記純粹紀錄，鵝兒已返回工作崗位，但是肝指數仍然偏高，他的肝功能向來正常且捐血近90次，不正常的指數較令人憂心，需服藥治療並追蹤檢查。

感謝親愛的格友溫馨祝福，值此中秋佳節，祈願大家幸福安康，事事順心，日日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