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刊登於（青年日報）副刊  2014/02/22

祖孫打工記

◎薇若妮

　幼時村內有好幾個醃瓜業者，要將翠綠的越瓜醃漬前，先將其剖半，挖掉瓜籽，步驟瑣碎，請工人做划不來，這等小差事就成了村內老人與小孩打零工賺外快的機會。

　年逾八旬的外婆，身體健朗，健步如飛，行走山路一點也不輸年輕人。年輕時，外婆日日忙農活；年紀大了，田裡的農事交給兒孫輩，只偶爾去送飯巡田，家事也無需她操煩，本該享清福的她卻閒不住，幾番打聽後，也在村內尋到一處「挖瓜籽」打零工的差事。

　外婆和我們住在同一村莊，她住村頭，打零工時自是選擇靠近村頭的醃瓜業者；我放暑假時，也會和妹妹偕同幾名童伴，到村尾另一處去「挖瓜籽」打工。

　「挖瓜籽」的工作其實不輕鬆，業者提供一個和一般家用垃圾桶差不多大的桶子，得將瓜籽挖滿尖尖的一桶，才賺到五元。若是越瓜剖半，一條瓜只需挖兩回，瓜籽飽滿，裝填的速度快一些，但泰半時候，業者總是將一條越瓜剖成四小條，更大的越瓜就削成六條，挖瓜籽不但變得費工，稀稀疏疏還出水的瓜籽，彷彿永遠裝不滿桶子似的。

　不僅是挖瓜籽，有時人手不夠，得自行將去籽的瓜條抬到醃漬的水泥槽裡，一整框的瓜條又重又沉，我便得和妹妹互助才能抬起，心裡總擔心在另一處挖瓜籽的外婆一個人如何將瓜條抬到醃漬桶裡？好幾回勸外婆乾脆至村尾和我們一起挖瓜籽，至少搬瓜條時我和妹妹可以幫忙。

　但外婆可精明了，她深知「雞蛋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的道理，再者，工人多少會體恤老人家，主動幫忙搬瓜條，也因村頭業者離家近，因此外婆仍堅守村頭地盤，只在那邊停休時，才偶爾來一兩回。

　做同性質的零工，外婆會和我們交流經驗，順便交換一下職場祕辛，才知道原來挖瓜籽一桶都是固定價五元，中午過後做到日落前，最多挖五、六桶，賺個二、三十元零用。

　挖瓜籽的工具起初都是用湯匙，後來不知誰發明了將鐵線彎曲末端勾住，那完美的弧線比湯匙更好用，且可向腳踏車店老闆購買，一得知消息，我們馬上告知外婆，互通訊息。

　挖瓜籽的工作不穩定，有時越瓜「缺貨」，醃瓜廠會直接休息或提早下班，有時卻多到讓人欲哭無淚，若是在日落前老闆又載了滿滿一車的越瓜回廠，我們這些打零工的小孩一個都不許走，還得留下「加班」，偷跑者隔天就失去打工機會，常令人陷入兩難。

　長大後到外地求學工作，自然也不再去挖瓜籽，但在家鄉的外婆依舊繼續「挖瓜籽」打工，直到她老人家年近九十高齡辭世前，挖瓜籽打零工仍是她日常生活的重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