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底層洄游的十年18--誰悲失路人？

父親從車禍半癱到離世不到六年，我家雇請過的看護就將近10名。我家所有請過的看護都沒有讓她們下廚，而且都有家人和看護輪流執守，母親也不是個會歧視或虐待看護的人，但卻有個讓我非常頭痛的問題，會換過這麼多位看護，有時雖是因生活事務的青黃不接，大多原因卻是來自母親很莫名其妙的"醋勁"。

雇請過的看護有來自印尼和越南的外傭，也曾短期雇請過台灣的專業看護，但這些看護裡面最讓我放心；並且認為絕對值得的是兩位大陸女人。正巧是父親臥病期間的一頭一尾。請到第一位看護是來自天津的陸配，比我更年輕三歲，由母親朋友轉介，我仍根據輩份來稱呼她"王阿姨"。父親剛出事，存摺裡只剩幾百元，我的外在債務剛了結，手頭也一樣拮据，不可能有多的錢可以去申請外傭。那時我夜裡還在上班，父親腦傷精神失常，是個最難照顧的病患。

至今回顧，我家對王阿姨是有所虧欠的！王阿姨的老公也是和父親年齡相近的空軍退伍老士官，健康情形尚可。我家這時也只能挪出每個月一萬五千元；雇請她白天來我家照顧，但中餐和晚餐前，我家同意讓她先回家一個小時，把老公的膳食料理完再來。她對失智病患很有一套，把我父親料理得服服貼貼，那段時期父親都沒有在哭鬧。住院時護理師曾兩度給錯藥，也都是被她發現換回。

陪父親去給醫生看診時，她又發現那個來自馬尼拉醫學院的烏龍醫生在病歷表上亂寫，父親並沒有糖尿病，我家父系母系都從沒出現過糖尿病史，因為他的手術防菌處理欠佳，用藥又有錯誤，父親的腿傷一直在嚴重潰瘍，烏龍醫生企圖先期脫罪，就在沒有檢驗情況下竄改病歷，我們這才感到必須趕快轉院了。王阿姨為何能辨識藥物是否出錯？而且可以看得懂完全是英文的病歷？因為她在大陸曾經做過醫院裡的護理長。2013年SARS疫況緊急時，王阿姨又救回了母親一命。

在此之前，母親因怕王阿姨可能"勾走"父親？已被母親辭退，我覺得非常可笑！這段疑慮和父親年輕時的"前科"宿怨雖有點遠因，但王阿姨比我更年輕，身材高挑，面容仍稱得上姣好，母親要擔心的應該是還沒老的我吧？我沒惹上這種兩性糾紛，怎麼反而去擔心一個已經完全失去行為能力的老殘？當時大陸的醫護人員和公務員差不多，收入很低，她又有個女兒正在大學讀書，飄洋過海來台，當然也是希望能有賺點錢的機會。老公錢抓得緊，就只能退而求其次，看看是否能有機會打工賺點錢？原來給小店洗碗的工作也照樣在做。

SARS疫況最緊急的一天，父親已送到龍泉醫院的看護中心去。她想到還有私物放在我家，到我家去按門鈴未應，轉到牆外透過窗戶往裡瞧，發現我母親枕邊有一大堆吐出的涎沫，心知有異，急告村長請鎖匠來開鎖，母親因吞食過多的安眠藥送醫急診，那天四個老人都進了同一家醫院，岳母因摔倒股傷，已先幾天住進去，接著是父親因腸胃炎；後面是母親因藥毒；再後面是岳父因摔傷，都先後進了急診病房。這時請職業看護難找人，我掛電話請王阿姨來照顧母親，她立刻就來了。

王阿姨是個苦命的大陸女人！老實做人做事，在台遭遇卻是場惡夢！騎腳踏車在路上兩次被搶，還有一次差點被強盜強暴，強盜厚顏無恥地說︰「我們的外交部長(陳某)都說，大陸女人活該被強暴！姦了你也只是剛好？」她身高有點體力，才能奮力反抗脫困，衣服被扯爛，丟了錢包，半夜一路哭著走回家。後來老公也去世後，聽說又被一個外省第二代的退伍軍官騙，既失身又失財，落得兩手空空回大陸。政治使很多人失去人性！也有很多陸配在台灣的遭遇很慘，卻沒有受到過人道上應有的關心和同情。

請外傭也是要碰運氣的，如果所雇非人，也有可能會是場災難！2005年是我家看護問題狀況最多的一年。父親臥病期間遇到過多次心驚情況，鄰床病患被送氧機把肺灌爆，噴得滿床是血，那個外傭嚇得呆若木雞。不久後我就把父親轉到龍泉護理中心去，又發現該處已經是天堂換成地獄的狀況，只好完全放棄工作，全天候和母親在家輪流看護，另一邊還有岳父也已臥病，這時我的長期疲倦症已非常嚴重！由於長期以來蠟燭多頭燒，沒有固定可休息的睡眠時間，以後我的情況就是想睡時睡不著，疲倦來襲時，一倒下針扎都扎不醒我。

家裡急需找一位全職看護，協助我和母親照顧已更衰弱的父親，偏偏兩次來到的外傭都在連續出狀況。首先是一個越南籍看護，我和母親笑臉相迎，強調來我家會受到尊重；會善待她的，可是她從一進門就一直擺著臭臉，看來本就不想做這個工作。才第二天晚上就有鄰居來善意走告，她推我父親輪椅出大樓，在路邊就往老人後腦上搧了兩把。我質問她怎麼回事？她只皺著眉頭不說話。向外傭勞務公司反應，他們也只在電話裡用越南話罵她幾句，外傭既來是不能說退就退掉的。往後幾天，她就在我家閒著整天滑手機，病人沒敢讓她照顧，三餐也沒讓她餓著。

幾天後公司又來電話，有消息說；這個女人正在籌劃逃走，她來台的目的不是做外傭，而是想要找可以去賣皮肉的地方。我嚇壞了！在公司沒來把人帶走前，我家還得要看緊她，別讓她出門，否則人走丟了我家也有責任要擔！又過大約一個月，公司遣了個印尼女人來，一來就病懨懨的，我家又趕快把她送醫，醫生檢驗說是有傳染之虞的原生菌感染，在印尼還未來台前就已罹病。她在醫院裡住了一個星期，還沒開工；我家就得要先為她負擔住院的食宿開支，預定要給她的每天工資，我們仍需照付，也一文不少，這時我才知政府對外勞的保護，其實更甚於對本國勞工。出院後我說此女我不敢雇用了，公司說再換個越南來的？我也不敢要了！

疲憊不堪，外援又無處可求時，救星出現了！在父母生活的眷村國宅，遇到一位大陸來台的年輕女孩，她是以照顧爺爺名義申請來台半年。在大樓下她陪爺爺在走廊上散步，旁邊有輛輪椅上的老人滑下地，外傭很吃力地半天沒力把老人抬上輪椅，女孩走過去把老人抱起來，毫不費力就送上輪椅坐著。這一幕看得我大感吃驚！我絕對沒這麼大力氣可以做相同的動作。於是和她攀談，女孩23歲，來自福建農村。我問她是否可以來我家做看護？她搖搖頭說要照顧爺爺。我說一個月二萬五千元呢？她眼睛一亮，她爺爺也在旁邊敲邊鼓︰「去吧！不必擔心我，我還能走能吃，沒問題的。」

未完待續～

導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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