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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11/22 09:02:51瀏覽455|回應0|推薦7 | |
激動1945──失落的一隅 矗立千年的山野 究竟為誰佇足 霧嬝的山嵐 迷惘了誰的視野──〈撰文者:荷堤〉 台北縣三峽鎮竹崙里,即使是在台北都市高度發展的2005年,這裡依舊 純樸、清爽,花兒飄香、蝶兒輕舞、鳥兒淺啼、山林蓊鬱、溪水潺湲,一片 怡然自得、不受塵囂喧擾的小村落。 沿著110縣道開著車回三峽老家,比皇后鎮森林咖啡館再遠一點,更有山 野原味一點,直到一幢蘊育了李氏一脈的古厝。爺爺、奶奶早已在庭院迎接 他的子孫返來,去年甫過了80大壽的爺爺,與今年過80大壽的奶奶,娓娓道 來屬於他們童年到青壯年的記憶。 深居在山野之中,物資不便,土地不肥沃、農獲不足,竹崙里有一個怪異 的習俗,就是不養女兒。基於女兒長大後是別人家的媳婦,因此,女兒一生下 來,便開始物色該送給哪一戶,就連當初出生於望族陳家的奶奶亦不能免俗, 在當時「均貧」的竹崙里,李家已算是較為「不貧」,於是陳家人便將奶奶送 給了李家當童養媳。 算是有錢的陳家,由於不缺錢,僅是為了不養女兒的習俗,於是很便宜地 把奶奶賣給李家,因而,李家還給奶奶取了一個小名──「俗仔」,意即很便 宜的意思。 當童養媳是很困苦的,少人關心少人疼,養母一生氣,打起人來心狠手辣 ,甚至,李家還有一名童養媳被失手打死;數度逃回家,又被拎回李家,奶奶 恨極了她的親生母親,恨意大到連外曾祖母過世,她都不願意回去送她最後一 程。童年時的奶奶,就是在遭受毒打、欺負、充滿恐懼的環境下長大。 對於日據歧視殖民統治,奶奶完全沒有概念,畢竟這裡是一處十分鄉野的、 被遺忘的村落。她受到的是台灣人對女孩兒的「歧視統治」。 李家的少爺們(爺爺、伯公、叔公他們)去唸書,童養媳們便要在家幫忙打 雜、種菜、撿柴……出賣所有的勞動力;忙了一整天,等著少爺們放學、玩耍 歸來,吃完飯,精力交疲的童養媳們才能撿吃剩菜剩飯。 少爺們唸完小學,識了字,便已足夠,開始加入勞動行列;但是,這並不 代表童養媳的工作負擔減輕了,反而,加遽了童養媳的心理負擔;工作之外, 還得讓這些少爺捉弄、隨意發脾氣;分明年齡相仿的一堆孩子,卻不會有爭執 與衝突,因為,少爺們永遠是對的,童養媳們只能在一個極度沒自信、沒尊嚴 的環境苟存著。 雖然住在深山之中,也許是循著學籍資料的關係,爺爺被通知必須去服兵 役,為日本帝國打仗。在收到通知之後,曾祖母順便下了命令,要爺爺、奶奶 圓房,至少留個後代,以防當兵稍有閃失、一去不回。 婚姻如斯成就了,不需要問任何原因。沒有人會去向奶奶解釋。 不消一年,日本宣佈投降,爺爺結束短暫的軍旅生涯,返家後不久,大姑 姑便誕生了。大姑姑今年正好六十歲。 台灣光復了。「台灣光復」,對奶奶來說並無什麼正面意義,她實在無從 察覺究竟有什麼不同。孩子一個接一個出生,有的生、有的死,總共生了十個 ,存活六個,一切聽天由命;奶奶曾一覺醒來,發現身邊的孩子小小的身體已 經僵硬了,也曾抱著發燒、大哭的孩子,直到他再也哭不出來。 面對命運的擺佈,她完全無力去抵抗。她的生命,一直被李家殖民統治著。 存活下來的六個孩子一個個長大了。離開三峽小鎮,到都市奮鬥、打拼, 踩著經濟起飛的腳步,漸漸「有出息」了,按月寄些錢回清貧的家中過日子。 接著,孩子們一個一個結婚生子了,家中經濟也漸次改善了。 我還記得在我七歲時,父母送給奶奶一只玉鐲時,奶奶眼中閃爍著又驚又 喜又慌的彆扭;現在回想,那個剎那,才是奶奶生命中「光復」的開始吧。 她的子女、媳婦、孫兒女重視她、疼愛她,奶奶驚覺「人生」是如斯有味。 每回,我回到三峽,奶奶總愛拉著我,不斷說著她的感受;也許,是沉默 了太久、壓抑了太久,「光復」後的她,終於可以表達一些些自己的意見了吧? 雖然,每當奶奶說得起勁,只消爺爺一個凌厲的眼神,便會讓奶奶嚇得立刻噤 聲,但是,這個情形,在我們這些子孫輩地助威之下,奶奶的膽子總算有明顯 地長大了不少。 曙光初現,她緩緩地睜眼,去看這裡的山、這裡的水、這裡的鳥語花香、 這裡的美好;耗了一甲子的時間,奶奶終於稍微感受到自身的存在價值了。 民國第二乙酉.蒲月 台灣光復60週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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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散文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