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林地院判決，將丟棄舊電鍋轉送拾荒婦人的清潔隊員3個月徒期、緩刑2年。 記者李隆揆／攝影

北市黃姓清潔員因將民眾丟棄的舊電鍋轉送拾荒婦人，經檢舉，被依《貪汙治罪條例》起訴。士林地院一審判刑三月、緩刑二年、褫奪公權一年，可上訴。公訴檢察官主張，不該以「廖添丁義賊」方式處分非己財物，縱有善意亦不該免責。但為了一個舊電鍋，存心良善的清潔員變成貪汙犯，相較於呷銅呷鐵的貪官，令人情何以堪？判決雖降低傷害性，卻存在高度警告，亦恐在抑遏善良人性。

任職卅多年的黃姓清潔員去年執行勤務時，發現民眾丟棄的電鍋，回收殘值僅卅二元，他順手載回家，隔天轉送給六十二歲拾荒婦人，「希望她有一口熱飯吃」。北市清潔隊發現後，黃男自掏腰包買了新電鍋送婦人，把舊電鍋要回來。依環保局勤務須知，隊員不得擅自占有或處分回收物，符合貪汙罪的構成要件。

法官在權限內啟用減刑規定，把最低原本五年以上的重罪，壓縮到三個月，堪稱教科書等級的「極限減刑」。然而，其量刑方式仍引發熱議。法務部表示，檢察官依據相關事證提起公訴，並考量減刑事由請求法院從輕量刑，尊重判決結果；並針對「小額貪汙案件」情輕法重之爭議，推動修法。

電鍋案凸顯「法理情」的拉扯，在法條之外、道理之間、人情之內，判決引發的震盪遠比一個電鍋還沉重許多。首先，這不是一個單純「回收電鍋」問題，清潔員職務上持有回收物，依法並非個人之物；只要私自處分，即構成「侵占罪」，依法確可重判。不論電鍋殘值卅元或三千元，行為違法並不存在價格差別，這是制度的鐵板，也是被質疑法律僵化之所在。

然而，法律與情理的矛盾也真實浮現。稍早開庭時，黃員眼眶泛紅自訴，「很後悔當好人，只是想拿電鍋給阿婆，希望她日子過好一點，沒想到拿別人不要的東西送人也有罪。」一審法院宣告緩刑，黃姓隊員不必入獄，但褫奪公權一年，雖不影響工作權，但他也不諱言會考慮退休。可想而知，這個事件對他的打擊之重。據報導，黃姓隊員是家中獨子，過去多年與母親相依為命，母親過世便獨自一人生活，將清潔隊工作當成生活重心。

一般民眾難以接受的是，原本會被銷毀、僅值三顆茶葉蛋價格的舊電鍋，基於善心轉送給弱勢者，竟落得「貪汙」罪名。尤其這名清潔員多年來並無不良紀錄，只因一次「善行」而遭訴重罪，自然引發民眾打抱不平。古語云：「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這個判決成立後，公務員以後面對「小善良」是否會止步不前？

《貪汙治罪條例》原為遏止重大不法之官商勾結，但許多「大貪大惡」遭到輕縱，而舊電鍋的「善舉」卻被抓來嚴辦，這正是民眾不平所在。清潔隊員發乎善心的義行，被加諸惡劣貪官的罪名，這是現代「竊鉤者誅，竊國者侯」寫照。清潔員當然不是廖添丁，社會卻有太多不公不義。

與其爭論清潔員應否免責，更該討論的是公部門處分回收物的制度，讓真正的善意不被法律誤解。貪汙治罪條例也應逐步修正，聚焦重大貪瀆，而不是耗費司法資源對微罪重判，讓公務員卻步義舉。

中外都有羅賓漢、廖添丁之類的義賊傳說，那是人民對制度不公的情緒反射。當制度太僵、人情太薄、弱勢悲苦時，義賊故事就會變得迷人。這起「電鍋案」，讓國人看到法律與人性間的遙遠距離。社會期待的不是義賊，而是制度的公平。當法律能防制貪腐，又能理解人性，人民才不會把廖添丁視為正義的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