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聲

在穆家的客廳裏，被催眠的主人穆老爺和僕人全部呆呆站著，對沙發上的黑暗生物視而不見。

除了冬丹之外，每個妖魔都傷痕累累。最嚴重的是穆德，身上至少有一百道傷口。跟神將正面交鋒可不是好玩的。

幸好全是皮肉傷，沒什麼大礙。

他心裏很清楚，神將之中有人放水幫他。當然就是那個傢伙。

那個人到底是誰？為什麼對他這麼了解，又一直對他手下留情？

穆德想不通，他也沒力氣去想。眼前他得先面對自己的精神創傷。

他冷冷地瞪著罪魁禍首，也就是全身發抖的祭司春丹。

「春丹，你給我說清楚，為什麼預言之子會變成女的？」

「少主，屬下真的不知道啊。」春丹帶著哭音回答：「我真的親眼看到魔王星照耀在他額頭上，我還親手用自己的血在他左手臂上畫上十字刻印。在這裏。」

他在自己手臂上比劃胎記的位置，卻發現其他人都僵住了。

「春丹。」穆德的嘴唇微微發抖，「你知道你自己左右不分嗎？」

「咦？」春丹大吃一驚，「所以這支手是右手嘍？怪不得我老是迷路！」

真相大白。當初春丹在曾綏偉的右手畫上記號就離開了，沒想到之後綏堯出生，護士把她放在哥哥右邊，結果她的左臂就沾上了十字痕跡……

「你還真是……笨得很偉大哪！」穆德恨不得當場撞牆自盡。

冬丹開口了，「話說回來，跟曾綏堯接觸最多的人是你自己吧？你怎麼會沒發現她是女人？」

穆德一時語塞，過了很久才低聲回答：「我……對女人這種生物沒什麼概念。而且滿腦子想著要解救父王，沒心情注意這些細節。」

「自古以來，笨蛋主人就只配擁有笨蛋部下，你認命吧！」

這話並不是冬丹說的，而是憑空出現在屋裏的外來者。這人有一頭蓬亂的頭髮，穿著T恤和牛仔褲運動鞋，看起來只是個普通的大學生，但是高深莫測的眼神洩露了他漫長的人生經歷。

穆德驚跳了起來，「大哥！」

四個部下也立刻緊張起來，進入備戰狀態。

這人正是穆德同父異母的兄長，半人半魔的蘆山。聽到這稱呼，他一臉不耐煩。

「跟你講了幾百遍，不要叫我大哥。」

穆德回復平靜，示意部下坐回原位，冷冷地說：「我也不想承認你。偏偏你是我父親的兒子，年紀又比我大，我不叫你大哥也不行。」

「小朋友，我的確跟你有同一個老爸，年紀也比你虛長幾歲，但我不是你大哥，瞭嗎？」

「我跟你講話很累。」

「這話該是我說的。」蘆山不屑地說：「你就是腦筋這麼死，這次才會敗得這麼慘。」

「不勞你費心，下次我一定會找到真正的預言之子……」

「你找得到嗎？」蘆山笑得很詭異。

穆德明白了，「原來是你……」

「呵。你一定在想『難得，那個雜種老哥這回這麼規矩，完全沒來找麻煩』是吧？告訴你，那個綠矮子一做出預言，我就開始布局了。我把曾家的狀況查得一清二楚，再找機會接近你的預言之子，跟他胡說八道兩句，說他有成為超級靈能者的資質，那個笨蛋馬上就乖乖蹺家了。哈哈！偉大的育元師父就是我，跪下膜拜吧！」

他笑了一陣，也不管穆德跟四大家臣的臉色已經難看到極點。

「你呀，太拘泥於預言，腦袋整個打結了。預言本身不重要，可怕的是預言之外的東西。你作夢也想不到會冒出一個雙胞胎妹妹，對吧？你果然還不成熟啊，小鬼。」

這話重重刺中穆德的致命傷，他氣得滿臉通紅。

等等，剛剛那句話，他好像在哪裏聽過？

冬丹冷冷地說：「你有什麼好得意的？只因為你自己血統不純沒有繼承權，就不擇手段找穆德麻煩，這也太不入流了吧？」

蘆山冷笑，「誰稀罕那個破爛城的繼承權？你以為每個人都跟穆德一樣白痴嗎？」

「那你到底想怎樣，大哥？」穆德大聲說。

「我是你『二哥』，笨蛋！」

穆德眉頭一蹙。這其實沒什麼好吃驚的，他父王本來就很愛亂做小孩。他搞不好還有一大票見都沒見過的兄弟姐妹。

「那真正的大哥在哪裏？」

蘆山恨恨地說：「在那所學校裏。那群神將用卑鄙的手段硬逼他加入，把他困在那個鬼地方，我早晚非拆了那裏把他救出來不可。」

「那你為什麼要破壞我？只要救出父王，大哥不就有救了嗎？」

「你白痴啊！等老頭子一出來，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兒子當叛徒殺了。他才不管人家是不是自願的哩！」

「所以你為了大哥，讓自己父親爛在地底也無所謂嘍？」穆德氣炸了。

「你還是先擔心自己吧。這回敗得這麼難看，墨骨城裏大概再沒有人會服從你了。別的不說，身邊那四個搞不好會跳槽呢。自己保重啦，小老弟。」

蘆山消失後，穆德感到空前的寒冷。不知是冬丹身上的寒氣，還是兄長那番話造成的。

的確，墨骨城裏的大老一直不服他，現在他花了那麼多功夫卻慘敗在神將手下，一定是威望盡失。接下來八成就有人會反叛了。

即使是身邊的四個心腹，也不能完全相信……

在場的人心裏想的是同一件事：接下來，他們還有辦法相處嗎？

春丹搶著開口，「少主，屬下對您絕對忠心不二！我下次一定會做出更準的預言！」

夏丹說：「少主，屬下願意為您把叛徒通通催眠，讓他們變成您的忠犬！」

秋丹也急著剖心挖肺，「少主，屬下一定會為您做出更有用的武器，讓您天下無敵！」

只有冬丹一句話都沒說。

穆德歎了口氣，命令他們都退下，自己躺在沙發上休息。他真的累壞了。

迷迷糊糊之中，他感覺到冬丹在旁邊坐下。

「穆德，我們來訂約吧。」

「什麼？」

穆德睜開眼睛，發現冬丹的臉只差半公分就要湊到他臉上。他連忙跳起來。

「你在幹什麼？」

冬丹面不改色。「訂約啊。只要訂立至死方休的盟約，你就不用懷疑我會背叛你了吧？」

穆德滿臉黑線，這是哪一招啊？

「好意心領了。我從來就沒有懷疑你，現在沒有，以後也不會！」

「那就好。」冬丹的表情仍然一片平靜，「你好好休息吧。萬一累垮了就沒辦法重新開始了。」

冬丹離開後，穆德獨自坐著發呆，一時無法從驚嚇中恢復過來。

忽然間，他發現自己在微笑。

是啊，沒什麼好沮喪的。

不管失敗再多次，他都會重新開始的。

直到勝利為止。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