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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04/21 23:20:29瀏覽2169|回應0|推薦9 | |
千秋帶著一貫從容的笑容,有條不紊地整理著書本,沒有人看得出來,在他腦子裏,有另一個聲音正在鬼哭神號。
「你為什麼要做這種事啊!!!」 「你生什麼氣,大家不是都把同性戀的事忘光光了嗎?」 「才沒那麼簡單呢,這下他們一定都認為我是神經病了!」 「別那麼挑剔好不好?再不然你選吧,要當同性戀還是神經病?」 「我都不要。」 「想得美哦!」 小翎恨恨地說:「你老實說,這就是你的目的,對不對?把我逼到自殺,然後你就可以佔我的身體復活了,是不是?」 千秋不屑地說:「我幹嘛要逼死你?你早就半死不活了。想開點吧,情況沒有那麼糟啦!」 小翎的眼淚差點飆出來:「本來,雖然交不到什麼朋友,至少還會有人願意跟我說幾句話,現在,一定再也沒人要理我了! 」 彷彿在回應他的埋怨,鄰座傳來一個聲音:「同學,你演得太爛了,幹嘛不真的砍下去?」 說話的正是那位祈禱少年,記得他的名字叫吳毅華。 前座的林法民轉過頭來:「對啊,害我還好期待。」 千秋一臉委屈地說:「人家哪有在演戲?我是很認真的。」 「嘜假啊!我們一直看到你在旁邊偷笑。」吳毅華說:「你很可惡哦,把全班當傻瓜耍。」 「冤枉啊,我只是想說剛開學,熱鬧一下咩,不然上午第一節很容易睡著說。」 林法民點頭:「沒錯,我就睡著了,還差點說夢話。那個李文豪實在是‧‧沒見過那種豬頭!不過,你沒有看到,你把雞塞給他的時候,他那個表情?」 「經典。」吳毅華心滿意足地說。 「好說好說。」千秋十分謙虛。 林法民拍拍他肩膀:「期待你以後的表現。」 「包在我身上!」 上課了,對物理一竅不通的千秋把身體還給小翎,卻還不忘在他耳邊碎碎念著邀功:「怎麼樣?第一天上課就賺到兩個朋友,不錯吧?」 「謝謝‧‧」 說他不感激千秋是騙人的,當林法民拍他肩膀的時候,他激動得眼淚都快流出來了。隔了這麼久,飽嘗冷眼之後,終於再度感受到人情的溫暖。 然而在內心深處,他還是感到淡淡的失落。 交到朋友的人是千秋,不是他陳少翎。要是日後這兩個人了解他的真面目,還願意跟他接近嗎? 千秋對他的感傷不屑極了:「拜託,才第一次約會,你就在擔心小孩要生幾個啊?想太多了吧!」 「說的也是。」小翎苦笑。 「那麼,我幫你完成老師的吩咐,還幫你交到朋友,你是不是該好好感謝我一下?」 「我身體借你用,還得感謝你啊?」 「那當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啊。」 「那你要我做什麼?」 「很簡單。」千秋奸笑一聲:「告訴我志恒小親親的事。」 第二章 那個人,真的很耀眼。 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圍繞的人永遠特別多,笑聲特別響亮。同學們有什麼爭執,只要他出面協調,每一次都順利解決。雖然功課不是最頂尖,卻是每個老師最欣賞信賴的學生。 對這樣的一個人,小翎原是不敢奢求能跟他靠得多近,只要遠遠地看著他就心滿意足了。誰知蔡志恒卻主動對他伸出了友誼的手,總是拉著他參加班上各種活動,幫他打入同學們的圈子裏,原本閉塞的生活也多彩多姿起來。 自然而然地,小翎跟志恒成了死黨。他們形影不離,連假日也膩在一起。無論是課業上的煩惱、家庭秘辛、或是對未來的期望,全都開誠佈公地傾訴,無話不談。每天早上小翎都興奮雀躍地醒來,只因為這是有志恒的一天。 然而,進入下學期後,情況卻變了。 志恒開始有意無意地疏遠他,每次跟他交談總是簡短而冷淡,一副急著擺脫他的神情。清澈開朗的眼睛裏,開始築起了警戒的高牆,那眼神好像完全不認識他一樣。 小翎完全不明白為什麼會這樣,每次想找志恒問個清楚,他總是顧左右而言他,然後一走了之,只留給小翎滿腹的不解和心痛。 也許是他太在意志恒的改變,而忽略了其他徵兆。某一天他才驚覺,不只是志恒,所有的同學都跟他保持著距離,沒有一個人願意靠近他。他被冷凍了。 小翎在極度的惶恐和疑惑中過了幾天,在同學中流傳了快一個月的耳語終於傳到他耳中:「陳少翎是同性戀。」 真相大白了,卻比被蒙在鼓裏更加殘酷。 這對小翎簡直是晴天霹靂。他想不通,事情是怎麼洩露的?長久以來,他一直深埋在心裏的秘密,連父母都不知道,為什麼同學們會曉得? 是他每次碰觸到志恒的身體時,臉上笑得太愉快?還是他凝視著志恒的眼裏,流露出太多依戀? 他找不到理由,只知道:原來人的生活,不管他多麼地努力經營,都會毫無預警地,在一瞬間灰飛煙滅。 嘗過友誼的溫暖後,再度被打入孤寂的黑洞,當然是十分難受,但更讓他痛心的是志恒的態度。他對待小翎的方式,是「無視」再加上「戒慎恐懼」。在學校裏總是能避則避,萬一不幸狹路相逢,他就把頭轉開,看也不看小翎一眼地快步離去,彷彿光跟他擦肩而過就會得愛滋病似地。 最後,小翎選擇了休學。 千秋端坐在鏡子裏,聽著小翎的敍述,從頭到尾一言不發。直到小翎說完這段傷心事,低頭不語時,他才開口:「你很恨他吧?」 小翎吃了一驚:「沒有啊!我‧‧我怎麼會恨他?」 遭到這種對待,當然會震驚、不解,傷心痛苦,多少會埋怨;但是,恨?這麼激烈的字眼‧‧ 「我只是‧‧很難相信,為什麼他翻臉翻得這麼快?前幾天還跟我說,我是他最好的哥兒們,過不了兩天,卻好像我是什麼噁心的怪物一樣。」 「這就表示,他之前是真的很信任你,你應該欣慰才對。」千秋說:「因為信任越深,發現被騙後的憤怒也越強。」 小翎大叫:「我沒有騙他啊!我從來沒騙他任何事,除了‧‧除了‧‧」 除了自己對他的情意以外。 「重要的不是你做了什麼事,對他而言,只要他認識的你並不是真正的你,他就會有受騙的感覺。你也不要指望他顧念舊情,在這種時候,以前的美好,全部都會變成笑話。這就叫做『往事不堪回首』。」 淚水湧上了小翎的眼睛:「就算當不成情人,難道連當朋友都不行嗎?為什麼要做得這麼絕?」 「朋友?哈哈!」千秋捧腹狂笑起來:「你也太天真了吧?你以為什麼是『朋友』?每天一起吃冰喝茶,一起打球一起沖澡,偶爾可以去他家過夜,說不定還可以抱著他睡覺,福利這麼多,當然每個人都想當朋友啊!可是你不要忘了,除了福利,還有義務。他釣馬子的時候你要給他出主意,還要幫他傳話送情書;他結婚的時候你得當伴郎,還要笑得比新娘更燦爛。總之,就是要兩肋插刀,不能有半點非份之想,這才叫朋友,你做得到嗎?」 這番話就像連發手槍一樣,每顆子彈都正中要害,讓小翎痛得幾乎不能呼吸。想到志恒身邊總有一天會出現另一個比他更重要的人,想到自己永遠只能做他生命的旁觀者,永遠不能成為他的一部分‧‧ 「朋友」,真的是好沈重的職位啊! 千秋做了結論:「我告訴你,『就算不能在一起,還是能當朋友』,這種鬼話早就連現在的國中生都不信了。你根本就是想藉著『朋友』的身分,賭賭看哪天會不會擦槍走火,讓你撿到便宜。好了,現在走火了,結果便宜沒撿到反而炸斷自己手,還想怎麼樣?事到如今,除非你能做到對他沒有半分期待,否則就不要再見面,就算看到也當作不認識,搞不好三年後可以相逢一笑泯恩仇,到時再來當朋友。總之,不要再玩這種幼稚園的好朋友遊戲了!」 小翎將嘴唇咬得要出血:「難道真的連商量的餘地都沒有?連暗戀都不行?」 「既然是暗戀,就不要露饀啊。留在心裏就是你自己的東西,誰都搶不走。你偏要有意無意表現給他看,一旦讓他知道,當然就得看他願不願意被你喜歡了。總之,誰叫你老是什麼事都寫在臉上?活該嘛!」 小翎差點大叫出來:「你到底有沒有真正愛過一個人?為什麼一點都不能體諒別人的心情?」 「如果說,『愛』只是讓人理直氣壯做蠢事的藉口的話,我寧可不要這種東西。」 小翎的手本能地動了起來,「啪」地一聲將鏡子反轉壓在桌上,不想再看到那張臉,拎了換洗衣服,飛快地衝進浴室裏,把熱水開到最大。在這種時候,只有水聲可以蓋住他無法壓抑的嗚咽。 眼淚噴湧而出,很快地糊了視線。一年來他常常流淚,卻從不曾像現在這樣,彷彿連心的碎片都一併流了出來。 千秋說的話,就像無情的鐵槌,把他的疑惑,他那自我麻醉的說詞,還有他一年來委身其中,用自憐自傷建立起來的保壘,狠狠地搥了個大洞,讓他看見更殘酷的現實。 原來,志恒的反應是合理的,他不是個翻臉無情的人,錯的是自作多情的陳少翎。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錯,不該奢望藉著友誼的保護傘,滿足他骯髒的私慾。。 原來他心中最卑微的願望,只是「幼稚園的好朋友遊戲」? 不管受多少苦,再怎麼傷心,再怎麼被踐踏,他都只能怪自己。 這就是千秋的價值觀嗎?尖銳殘忍,不留情面,不允許任何一絲苟且軟弱,卻又讓人無從否定。 難道說,一個人不管再怎麼被欺負被壓迫,都是自己的錯,只能自認倒楣嗎?為什麼有人可以輕易地融入人群,過著開開心心的日子,他就是不能呢?難道身為同性戀就這麼該死? 他真高興,鏡子被浴室裏瀰漫的霧氣弄糊了,這樣他就不用看到自己的臉。他現在的模樣一定是狼狽淒慘到極點,醜陋得不堪入目。 「哎呀,你身材不錯耶。」 一回頭,小翎萬分震驚地發現,某人正浮在霧氣消退的鏡子上,盯著他一絲不掛的身體瞧,他差點當場石化。 千秋仍是面不改色:「嗯,皮膚好,比例也勻稱,只可惜太瘦了點,沒有肌肉‧‧」 小翎憤慨不已:「你怎麼可以偷看我洗澡?」 「哎喲,人家都已經佔有你的身體這麼多次了,看一下有什麼關係?」 「不要說得這麼噁心好不好?」在這種理應大吼大叫的場合,卻必須壓低聲音說話,小翎覺得自己實在太悲哀了。 「我說錯什麼了嗎?」千秋一臉不解。 小翎想到自己的身體被他一覽無遺,羞得恨不得當場蒸發,拿浴巾緊緊包住自己:「你出去啦!」 「好吧,那我等你睡著,再爬起來脫光光好好看個夠‧‧」看小翎一臉要吐的表情,他才改口:「開玩笑的啦。不過說真的,你有沒有看過『天雷勾動地火』?」 「沒看過,連聽都沒聽過!」 「真的哦,好可惜。我現在才發現,你跟那男主角長得蠻像的耶,白白嫩嫩,又有一對大眼睛,笑起來還有酒渦,好可愛說。」 小翎以前也常被男人稱讚可愛,當時只覺尷尬,現在被千秋一講,不知何故臉卻紅了起來,倒把裸體被看到的困窘給忘了。 「我又沒酒渦。」 「有,只是你不常笑而已。」千秋斬釘截鐵地說。 他那素來輕浮的眼神,此時卻顯十分認真而溫柔,好像在欣賞心愛的名畫,小翎從來不曾被男人這樣看過,尤其是這麼像千秋這麼俊俏的男人。雖說千秋已經不算男人了,他的神情仍是讓小翎心跳加速,呼吸也有些困難。 「你,你到底要幹什麼啦!」 「哦,對了,我是想跟你說,我要看志恒親親的長相。」 「‧‧我待會拿照片給你看。」 「不是,我要看他本人。」 這話差點把小翎嚇得魂飛天外:「不行啦!他‧‧早就不理我了‧‧」 「所以我才要看他到底是何方神聖啊!居然讓我的同居人哭得這麼傷心,你看你鼻頭還是紅的哩。」 「那是你害的!」小翎氣得眼冒金星。 「我?」千秋十分驚訝:「我做了什麼事?」 小翎不想跟他扯,只能氣急敗壞地說:「聽好,你絕對不可以去找他!」 「我幹嘛要去找他?是他會來找我!」 「什麼?」小翎睜大了眼睛,以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 千秋自信滿滿地說:「我向你保證,一個禮拜後的今天,蔡志恒會自己出現在你面前。」 「怎麼可能‧‧」 「等著瞧吧。」千秋留下一抺意味深長的笑容,消失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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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創作|連載小說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