煎 熬

 凌晨三點鬧鐘高鳴

從半昏半睡中霍然驚醒

五點半前要開車趕到數十里外的醫院

接受開刀前必需的一切準備

在護理人員的吆喝下

妳勇敢大步毫不猶豫地邁入準備室

談笑風生地回答

護理師和麻醉師的問題

三十分鐘後揮揮手

默默地看著妳被推進開刀房

帶著翻滾動盪的心和沉重的腳步

步入等候室靜待開刀進行的最新訊息

一顆起伏不定的心

雜念叢生

站也不是 坐也不是

未可預知的開刀結果

造成莫名的恐懼

驅之不去

不知經過多久

醫護人員終於轉告

腦部手術於八點三分正式進行

為了替妳祈福和給自己些許的平靜

我只能默誦

大悲咒 楞嚴咒 心經

這天時間好像過得特別慢

好不容易等到主治的腦神經外科醫師出現

已是中午十二點半

得知腫瘤已然切除

轉入腦神經外科加護病房

等待清醒 即可會面

千斤巨石終可卸下心頭

和孩子們趕到加護病房已是午後一時多

昏睡的妳依然未醒

嘴上插喉管 手臂接點滴

身上連著量Vital Signs的線路

有如五花大綁

醫護人員說

過一會兒就會醒

每隔十五分鐘就來大叫妳的名字

他們也試用別的刺激方式

希望能將妳喚醒

兩三個小時過去

妳依然毫無動靜

在妳耳邊我柔聲呼喚妳的名字

唱誦觀世音的名號

盼望著熟悉的聲音能帶引妳醒來

喚著喚著 唱著唱著

三四個小時又過去

妳依舊如故

望著床邊的儀器

體溫 血壓 呼吸 心跳 ‧‧‧

一切正常 就是神智不清

平常一般人開刀後三兩小時就會醒來

七八小時都已過去

妳怎麼就是不醒

恐懼的陰影越來越濃

不祥的念頭愈來愈重

難道妳真要跨過奈何橋

去喝孟婆湯

就此不再回頭

難道妳真要成為植物人

永遠毫無智覺地躺在病榻上

我要如何向妳老父和手足交代

要如何向孩子解說

更重要的是

將來的日子該怎麼過

眼看時鐘越來越接近午夜九點

宵禁開始的時刻

除了醫護人員

旁人都得離開病房

我的心掉入無底的深淵

我怎麼能離開

醫護人員再度嘗試刺激妳

這次終於有了反應

雖然神智不清

妳卻要一躍而起

想拔除口中的插管

在醫護人員細心調護下

妳許許睜開眼睛

對聲音漸漸有了反應

老天爺

妳終於醒過來了

女兒和我相擁而泣

負在心頭的萬斤巨石終可卸下

折騰了半天

醫護人員把妳安頓妥當

早已過了九點半

孩子和我都該離開病房回去旅館

幸好妳及時醒來

否則不知今夜我將怎麼過

走了一趟人間煉獄

我終於體會

甚麼叫做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