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是誰告訴衲兄，空有「我不知道」的意思。拿心經來講，我讀過不少這方面的講記，沒有一位法師是這樣說的。但禪宗是例外，因為不立文字、教外別傳，要求的是實際體驗，而非口頭說明。

什麼是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想要了解這句話，不能放過前八字的「色不異空，空不異色」。

讓我們這麼講，愛因斯坦的相對論，首先要求必須有個觀察者，才能讓速率與方向有意義，比如「我以一小時60公里的車速在行進」，這句話是沒有意義的，因為缺乏方向和目標做比較。可要是講「我去高雄，以一小時60公里的車速在行進」，意義就出來了。

同樣的，你在問空是什麼時，必須先問誰是那個發問者、觀察者，否則就沒有意義。好，你回答是我高本衲在問啊，底下我就要問了，昨天問的和今天問的，哪一個才是你，都是同樣的人嗎？把你整個人剖開，碎分到原子核中的上、下夸克粒子，那還是你嗎？

這裏面的學問很大，但契合科學的實驗精神，不是三言兩語就說得完的。

大二吧？有天在報上看到香港某精舍免費贈送心經「綖珠解」（就是順著文加注小字解說）於是寫信去要。真的寄來一本。老和尚毛筆親批的。

心經不過兩百多字，我一下看完，不但完全了解還會背，真正文學精品。

只有一個問題：「空」是什麼？

衲時年輕不懂，以爲空是什麼深奧偉大的哲理。三十年後五十好幾終於明白：原來他們也有 I don't know 的東西，一概推給「空」就對。

好笨！平平是人爲什麼把古印度人當成好像無緣無故 know everything 的樣子？憑什麼？後人還抵死幫他們解釋！越解釋越多越複雜，一個字要寫一本書來「證」。

理性就是這意思：沒有玄秘，解釋證明，符合事實，不然就是在掰。

我是在臺台北縣三重鎮長大的，童年時家附近是菜市場，每天看著人來來去去，覺得自己很笨，看不懂大人為何要一根甘蔗價錢若干吵翻天。有個晚上到天臺戲院看電影，還沒進場呢，就在門外馬路上，看到兩個流氓穿著日本式木屐拿武士刀決鬥。當時不明白，為何他們要這樣？

上了小學、中學甚至受高教了，自己很笨的感覺一直伴隨著我。那會兒，我沒解決的辦法，只好拿著書本死啃。初中時，人家解一道幾何題，老師教一遍就會了，我在家裏拿著參考書測驗題，寫個十遍，一再重覆的解個不停。後來長大了，讀佛洛伊德《夢的解析》、鈴木大拙《禪與生活》，讀了幾個月，心得是鴉鴉烏，不知其所云，就是笨嘛。

好，22歲讀《金剛經》，這一起手，43年過去了，因為覺得自己很蠢，年年不敢放手，讀唄。

對宇宙學也是如此，一本《時間簡史》，反覆讀了十幾次。

我的總結是，容器不空，就裝不了任何東西。對待科學、哲學與宗教，我只會這一招，死讀，一以貫之。

衲兄喜讀好詩，請看這兩首，先來宋代圜悟克勤：「金鴉香消錦繡帷，笙歌叢裏醉扶歸；少年一段風流事，只許佳人獨自知。」衲兄會不會覺得這是情詩、豔詩？再來一首唐代比丘尼無盡藏寫的：「盡日尋春不見春，芒鞋踏遍隴頭雲；歸來偶把梅花嗅，春在枝頭已十分。」可別誤解這位女尼六根不清淨。

所以，詩情、詩意、詩的奧妙之美，不只存在於文字的表面，而是要懂得如何看透。倘若計較於文字的表面，那就是字字都會讀，一合起來就變成霧裏看花。

說空性，也是如此的。不是不知道，而是衲兄一開口就怒氣勃發，這就讓人沒法談下去了，除非連朋友情份都不要。

請試想，你若覺得自己吃飽了，還會有心情讓肚子再裝東西？

我也見過有人把「色即是空」解釋成「物質等同能量」。

Excuse me，這便宜沒那麼好賺！要駁這很簡單：如果人類沒有愛因斯坦，不懂 E = mc² ，你還說不說「色即是空」是即「物質等同能量」？What do you have to say?

如果觀音菩薩 somehow「知道」「物質等同能量」他就應該說「色即是能量」。And BTW，能量爲什麼不叫能量叫「空」？空什麼空？「空」的定義是能量嗎？字典裡這樣寫？

第一、人不可以無緣無故講一句話然後「事後有先見之明」的說「I told you so」，你必需解釋 why。第二、解釋不夠還得證明，不一定你證明但總要有人證明。第三、不可以把自己的話語拿去「黏」人家的論述，這叫牽強附會。

「色即是空」 exactly means「物質是什麼我不知道」。菩薩只是很會講話、喜歡「解釋」的印度人。

總有一天我要讓國小學生和八旬阿嬤清楚明白相對論的基底。一個人活在宇宙只有一生，事實真相一輩子搞不清楚多麼可惜！我會輕輕的、緩緩的、慢慢的把東西完整交代。

每一個人都有權利知道事情是怎樣，而非「東西是什麼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東西是什麼」。

stigma 或 stigmata 叫「聖痕」，是一種傷。華人天生不擅表達確實是傷，文化使然。我一雙兒女講起話來利口便給唇槍舌劍，我從來辯不贏他們，一次都沒有 —— 是說英語啦。

用國語他們就遜多了。兒子到現在還不曉得「挖耳朵棒」叫「棉花棒」。

「淮山夜月，金城暮草，夢魂飛去」

簡單十二個字，千年來（1056 至今）無人能匹？不敢還是不能？

文心還雕不雕龍啊？雕狗乎？

我們還算人嗎？

履歷表這東西最好平鋪直述，不誇張也不含蓄。別人不見得看得懂，「你」寫的可不能不懂。明明自己做過一問三不知，好像在說謊，竇娥冤哪！

我們中國人在言語表達上吃多少虧？自我介紹都結結巴巴，還不是用英文！有機會我一定要糾正這現象！

老老如果你來我家渡假，光吃喝不拉撒，我一定管你大小便。

人只吃喝不拉撒是很嚴重的事情，我擡頭看警察直升機都不免擔憂，不要說你來我家住。

沒錯高本衲是很善便的人啦，人而不善便不是叫便秘嗎？便秘有什麼好處？聚屎捧天乎？

奉天承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