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天與兩個小孩在餐館吃過中飯﹐我望著他們﹐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這兩兄弟第一次見面的情景。

剛出生的Max在醫院躺在他母親懷裡。我趕回家﹐帶Andrew到麥當勞吃中飯﹐然後匆匆忙忙與他回到醫院。快要兩歲的Andrew還搞不清楚是怎麼回事。我要他瞧瞧弟弟﹐但他一點也不感興趣﹐只拿著手上的小玩具跑車要我看﹐一直對我說﹕「看﹐車車。」。我說﹕「你看看好可愛的小弟弟呀﹗」他又從紙袋子取出一根未吃完的炸薯條﹐要去餵弟弟。

我說﹕「Max﹐你對這件事是不會有印象的啦﹗Andrew﹐你呢﹖你還有任何印象嗎﹖」

他笑笑說只有很模糊的印象。

我又想起那個寒冬﹐我下班回到家﹐從車庫進入廚房﹐看到兩歲的Andrew﹐包著尿片﹐流著鼻涕﹐小手倒拿電話筒﹐放在耳邊﹐正搖搖晃晃的從起居室走向廚房來﹐嘴巴還「爸爸﹐爸爸」的喚著。我看著他可愛的神態﹐忍不住笑了起來﹐想到他一定是看到我打電話的樣子﹐模仿起來了。我丟下公事包﹐趕快拿起攝影機﹐拍下他令人疼愛發笑的舉止。

我說﹕「Andrew﹐還記得這件事嗎﹖」 他笑笑說還有一點印象。

我說你可以找出那捲錄影帶﹐看看你自己小時可愛的模樣。

他有點不好意思的又笑起來了。

我不禁又想起那個冬天的一個星期五﹐天氣又冷又乾燥。下午一點多﹐我教完課回到家。一進門﹐太太就對我大發脾氣。我是丈二金鋼摸不著腦袋。我才剛進家門﹐啥事也沒做啊﹐為什麼對我發脾氣﹖我的情緒一下就被弄得非常低落。

小孩無知﹐也還不會看大人的臉色﹐看到我回到家﹐就興奮的拉著我的手說﹕「到 park玩玩﹐爸爸﹐到park玩玩。」

我那有心情出門呢﹖

但﹐看到小孩充滿期待的臉龐﹐我又怎麼能忍心讓他失望呢﹖

我壓抑著低落的情緒﹐對小孩說﹕「好﹐我們到park玩玩。」

「好﹐好﹐我們去玩玩。」小孩拉著我的手往車庫走。

 小孩所說的park﹐是附近的一個state park﹐離我們家只有不到十分鐘的車程。因為它在主要道路上﹐又是最鄰近住宅區的state park﹐所以非常的popular﹐常有家庭或團體到那兒烤肉﹐釣魚﹐划船﹐或在樹林裡漫步。那兒也有鞦韆﹑溜滑梯供小孩玩耍的遊樂區﹐就設在鋪滿松針的松樹林裡。我也常帶小孩去玩。

我們到了park。那一天﹐可能是天氣冷﹐又只是星期五﹐在兒童遊樂區裡﹐一個人也沒有。 但Andrew還是很興奮。

他說﹕「我去玩玩。」

我說﹕「好﹐你去玩玩。」

他先爬滑梯的梯子﹐到並不高的頂端﹐然後坐在滑梯上說﹕「溜溜。」他來回溜了幾次﹐又拉我去盪鞦韆。

他坐在上面﹐要我推。我在他小小的身子後面輕輕的推鞦韆。推著推著﹐淚水竟然滾落下來。

Andrew說﹕「Daddy﹐你在想什麼﹖」

「啊﹖」Andrew的問話將我越漂越遠的思緒拉了回來。

我說﹕「我在想你們還很小的時候的一些事。」

在我媽媽去世前幾個月﹐她都還常對我提起我小時的事情。

她最喜歡說﹕「你小時最可愛了﹐就是和其他小孩不一樣。又乖又愛乾淨。其他小孩﹐包括你哥哥﹐出去玩一天回來﹐都是全身髒兮兮的﹐只有你﹐出去乾乾淨淨的﹐回來也是乾乾淨淨的﹐因為你不會隨地亂坐﹐也不會隨手往衣服抹。大家都說你是衛生課長呢﹗」

我對小時的舉止已全無印象。但﹐我成長的各種神態話語﹐在媽媽的心中﹐大概一直到她去世前﹐都是最清晰﹐最珍貴﹐最難以忘懷的吧﹖

一直到今天﹐我才算是真正了解為什麼媽媽喜歡跟我提起我小時候的事情。

小孩往往不會記得他們的過往﹐但是在父母心中﹐卻是永遠鮮明﹐永遠不會褪色﹗

 　　　　　　　　　(02/21/200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