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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靈而有餘味,自然而又情真 / 古遠清
2007/07/31 00:55:25瀏覽228|回應0|推薦1

空靈而有餘味,自然而又情真 —評泰國曾心的《涼亭》
 
  小詩的小,不僅是指其篇幅小,通常還指它容量小。不到十行的篇幅,容不下博大精深的內容,也容不下太多的意象語。這個小,對作者是一個限制,也是一種考驗。小詩不可能去表現時代風雲的變幻,更不可能成為波瀾壯闊的史詩。一般說來,寄生在媒體上的小詩,最好不要有太過深奧的內涵和難解的詞句。在詩歌家族中,小詩所充當的是小弟弟的角色。
  如果從讀者面來看,從文學接受學角度著眼,小詩的受眾面廣大,這是誰也無法否認的事實。在純文學普遍不受歡迎的時代,尤其是新詩長期被視為票房毒藥的年代,小詩借報紙副刊的一角刊出,總不能像卡之琳的《斷章》那樣艱澀,這樣它的讀者才不會少。清新的小詩,讀者讀了後就如同曾心寫的那樣:
  總讓
  心頭一亮
  幾滴清醇
  沁入
  乾旱季節
  饑渴的心田
  在媒體副刊發表的小詩,也不可能像後現代詩人那樣去玩「博義的拼貼與混合」和「意符的遊戲」。它追求清新抒情,明朗可讀。故它是一種大眾化文體,是一種平民藝術。以詩人曾心而論,他從沒有把自己視為躲在象牙塔內吟詩的精神貴族,他只希望作品能像自己行醫那樣進入尋常百姓家。這種文學觀,決定了他寫小詩不故弄玄虛,不佯裝深沉,不出神見鬼,不裝腔作勢,顯得純正樸茂,如《渡口》:
  匆匆趕來
  在渡口送別

  雙手緊緊握著
  又輕輕放開

  哦!忘記帶來玫瑰
  即從水中捧起一朵浪花
  前二段是敘事,所展示的是不忍離別的畫面。「渡口」表明被送者是循水路離去:「雙手緊緊握著」,則表明兩人感情之深。這兩句使讀者仿佛看見「匆匆趕來」者正在渡口向被送者揮手告別的情景。
  這被送者是誰?是男還是女,是友人還是戀人,沒有明說。不過,從握別而不是吻別看,應為朋友。作品寫得含蓄,被送者未聞其聲,也不明其身份,但重友情這一點表現得十分強烈。最後一段是抒情。渡口的水是那樣清澈,這便觸動了送者的情懷。他難忘友人昔日的深情厚意,便把浪花美與友情深聯係起來。結句用浪花取代玫瑰花,這是用比物手法表達真摯純潔的友情。如改用玫瑰送別,便是「凡語」;妙境就在鮮花轉換為浪花,這就成「詩家語」。此詩空靈而有余味,自然而又情真。
  文學的座次,從來不以篇幅論英雄。也許有人認為詩人只寫小詩成不了大家。在這些人看來,要成為大家,寫長篇敘事詩是最好的選擇,因為據說史詩在文學家族裡居老大地位。與這種觀念相反,曾心認為寫小詩不見得就矮人一截,作品的好壞不在字數的多寡,而在於是否有藝術魅力。基於這一觀點,他努力經營小詩,在藝術質量上精益求精。在思想內容方面,他則追求精神指向,幫助讀者思考生活、認識世界,如《樹葉獨語》:
  那時 蕩著嫩綠
  擋風雨 輸營養
  為它盡心竭力

  如今 面黃肌瘦
  飄零街頭
  哎!連風也敢欺負我
  群芳已謝,卻有婆娑的樹葉為路人擋風遮雨,為人們呼吸新鮮空氣輸送養料。從第一段的描寫中,讀者不難想象到空氣之清新,景色之美妙。可時過境遷,嫩綠的樹葉變成黃色,它不能再為人們「擋風雨 輸營養」服務。眼看樹葉沒有利用價值了,便牆倒眾人推,連風也敢欺負這飄零在街頭的葉子。這後一段簡潔有力,隨手拈來,毫不著力。這裡對實用主義者的批判,對樹葉高潔情操的贊美,表現了詩人的鮮明愛憎。
  泰國《世界日報》副刊刊頭詩的成功,在筆者看來,幾乎就是一篇宣言:以媒體獨有的方式向文壇宣告,小詩在大報上站起來了,已成為一種和小小說一樣獨立的、藝術的、有尊嚴的存在。這裡講的尊嚴,一是詩人們都像曾心那樣用嚴肅的態度創作,二是寫小詩不是為了好玩,這其中有道德的示範,有教人如何待人處事的方法。試讀曾心的《冰》:
  晶瑩剔透
  沒有一點私心
  
  看我溶化後
  一無所有
  這是教讀者做人都要像冰那樣晶瑩剔透,不能有私心雜念。然而這不是通過說教來表現,而是通過冰的溶化給人以啟迪。再讀另一首《水》:
  草木皆笑我
  傻
  總是往低處走

  我無悔無怨:
  「生性清白
  不懂怎樣往上爬」
  曾讀過不少諷刺往上爬的詠物詩,如一位香港詩人寫的《牽牛花》:
  伸出纖臂四處扯扯拉拉
  肩掛著一排吹拍的喇叭
  大樹也成了它的俘虜
  聽憑它纏著自己往上爬
  這也是一首好詩,但別人這樣寫,你也這樣構思,都把牽牛花當件抨擊的對像,那牽牛花就太冤了。而曾心這首詩不同,他不從花而從水立意,這就勝人一籌。二是作者把人往高處走的成語反其意而用之;讚揚人們應該像水那樣往低處走。這種寫法給讀者留下了懸念。三是末段點明「低處走」系相對「往上爬」而言,這便使前一段的立意找到了合理存在的基礎,使讀者感到作者不是故作驚人語,而是講究人格尊嚴:不迎合奉承,不討好權貴。這種人生觀,通過一「低」一「高」、一「走」一「爬」的對比表現出來,顯得是那樣犀利、貼切、耐人尋思。
  在我國新詩史上,一九二零年代出現過一場小詩運動。冰心便是這一運動的旗手。她於一九二三年出版的《繁星》、《春水》,內收小詩三百四十六首。這些文筆優美,清雋淡遠,飽含哲理的小詩,立即被評論家們視為小詩的典範。茅盾稱這種詩式為「繁星格」、「春水體」。曾心的《涼亭》,無疑借鑒過這「春水體」,但不是食古不化,而是有所創新。這創新的一個重要表現是曾心的小詩有南洋色彩。這裡講的南洋色彩,主要是指風景畫和風俗化,如《湄南河》:
  悠悠地
  微笑地
  南流……
  
  一條不息的國脈
  鎔鑄著佛國兒女的性格
  小詩多半寫的是小感觸,所選取的是一朵感情的浪花,一點縹渺的思緒,一個生活的鏡頭。這首《湄南河》也只取河悠悠地流,閃著亮光南奔的一面。通篇只有二十五個字,卻概括出「佛國女兒的性格」。可見句短、段小、字少的形體,卻載負著豐富的內容。既短小而寓意高度濃縮,意象豐厚鮮活,這才把東南亞風光傳達出來。
  表現南洋色彩不是獵奇,而是通過司空見慣的事物表現不同於他民族的事物特徵。魯迅在給一位美術工作者的信中指出:「先生何不取汕頭的風景、動植、風俗等等,作為題材試試呢。地方色彩,也能增加畫的美和力……在別地方人,看起來是覺得非常開拓眼界,增加知識的。」「而且風俗圖畫,還於學術上也有益處的。」《榴蓮》:
  散發芬芳
  受人嫉妒
  沁透香味
  被人臭罵

  算了
  乾脆化作無數尖刃
  前面一段給人那些沒有見過或見過而沒有品嚐過榴蓮的人,增加這種水果之王的知識。結尾兩句,挺拔流動,自然奇妙,畫面、意境、氣勢、語言俱佳。在作者筆下,榴蓮帶刺的外殼原來是植物的反抗。這是作者的獨特發現,是別人寫榴蓮時沒有寫到的。讀了這兩句詩,再對照中國古代詩論家王士禎在《古夫于亭雜錄》所說「興來神來,天然入妙,不可湊泊」,誠非虛誇。
  前面所說寄生在媒體上的小詩是一種「平民藝術」,主要是指它題材和表現手法不新奇古怪,容易吸引普通讀者。它不像用現代主義寫的詩走小眾路線,而是走大眾路線,其平民化表現在具有初中水平的讀者都可欣賞,凡是會寫詩的人都可以嘗試創作,大多數人都可以從《冰》、《水》一類的詩受到教益。小詩作為一門獨立文體,自有其字數規範,像曾心的《涼亭》,大都在六行之內。十行以上,恐怕就不能稱小詩或只能叫短詩了。其次,小詩講究質量精度的審美態勢:要求在短小的篇幅中做到內容凝練,飽含哲理,風格雋永。這是一種受平民百姓歡迎的一種文學樣式,從曾心及其他作家的實踐看,今天的小詩已構成了一幅令人注目的文學風景。筆者有足夠的理由相信,在小詩作者、小詩園丁和小詩評論家的共同努力下,小詩將變得容量更大和讀者更多。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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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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