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半月來，每天黃昏時分從外頭回到家中，心中充滿著一種不知名的期待。但這和往常急掛著晚飯後觀看電視連續劇的那種心情完全不一個樣子。我所期盼的，並不是那一種視覺上的快活享受，而是睽違多年的聲音……那是由陽台傳來的一種叫人意外驚喜的響聲……頓時可以令我呆住，我打從心裡笑到臉上來。

　　那個星夜，當我推開陽台的門戶時，接著不久就是耳邊響起一種很意外的小聲音。知……知……那是什麼？是蟋蟀的輕鳴呀！就這麼簡單的一回事，一連十多天來，那知知的鳴叫便成為我入夜後的一種期待。

　　隔了一天，也是我在房裡看電視之際，小蟋蟀斷斷續續的輕快小調不絕於耳。小兒推房門而入時，一下子驚叫起來，呀，是什麼在叫？

　　我說：「那是蟋蟀！不會錯吧！」

　　「當然！正是牠！」難得他如此確定的口吻，小時候的他，活潑可愛，話雖然不多，見到他的每個阿姨，都會把玩具和糖果往他手上塞去。比起現在的孩子，他玩的花樣可多了，就拿蟋蟀來說吧！他不但見識過，而且還把牠們養在玻璃瓶內玩賞。

　　今午中文課的教學進度已進入第二課，那是作者王大空的「人言鳥語」，由於人的語言，鳥兒的話語……我也順便說到一些有關蟋蟀的題外話，……那一切自然界非人類的言語比起我們人類的複雜難懂，是簡單易了，輕盈的一聲鳥鳴！……即便是無聲勝有聲的一隻飛舞的彩蝶，都會在瞬間把我們牽引入愉悅的心靈感覺上。我說到自己這些天入夜後，就會聽到輕輕的小蟀聲調，簡潔而明亮的鳴叫，叫我心情舒暢極了。有幾個調皮的學生大概覺到不可信。

　　「老師，哪知……知……知！會不會是小老鼠的吱吱……吱吱叫……？」

　　「不會。蟋蟀和小鼠的叫聲，可差遠呢！」

　　也許在真實的生活裡，他們只見識過小鼠的長相，至於其他呢？僅限於書本上的昆蟲禽鳥圖片吧！我們所嚮往的「鳥語花香」的美妙境界，他們能有多少想象空間？每天，圍繞他們的聲音，相信不外是父母，朋友老師等……的人類感官語言。家中連飼養一隻貓，一隻狗或一尾魚……的人也不會很多。

　　人類堪稱是世界上最聰明智慧的族群，但我總是不以為然，倒不如說人類的語言複雜無比見稱，同樣是生為人類，卻未必明白與讀懂對方的心意。以下是兩人的一段對話：

　　「久仰大名！你不愧是華教的舵手！」

　　「哦，哪裡，不敢當。很高興聽聽你對華文教育的聲音！」

　　「呀！這話題太沉重了，復興華教談何容易，華教的式微命運是被註定的，華教師資基本上青黃不接，已經是斷代斷層了……」

　　「此話怎講？」

　　「老前輩！你想想！華教的年輕精英不是沒有，但是，誰敢去擔當那點收入微薄的人類靈魂工程師的終身職業呢！」

　　華教的舵手不以為地回應：「老師的工作也不過半天而矣！」

　　「此言差也！半天在校是授課，另一半時間雖身在家中，但作業作文考卷還是要照改，有時還說不定超時熬夜挑燈批作。據稱在華校呆上三、四十年的老師也達不到兩萬的月薪。老眼昏花時也未必有退休金可領，老實說，這樣的粉筆生活太悲慘，舊血沒有新血的補充，哪來的接棒人呢！……」

　　「你說師資來源嗎？」撐門人道：「我們可以從廈門國內聘來更多的志願老師呀！」

　　「遠水救不了近火，行嗎？每新學年他們一批批的上岸，不到八、九個月一幌就是學年結束，也是他們說拜拜的時候，要靠他們來復興華教的願景太渺望。」

　　華教撐門人對著深藏不露的局外人無以言以對……

　　同樣是聲音，我寧願有機會多聆聽到那人類語言之外的蟋蟀交響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