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還然後？！」
「我告訴你！然後憤怒的群眾先去割你的頭！然後再來割我的頭！」
暴怒的威廉一世﹐在開往柏林(Berlin)的列車車廂中﹐盛怒中向俾斯麥(Otto Von Bismarck) 咆嘯的說。

「法蘭西擁有陸、英吉利擁有海、而日耳曼(German)﹐則擁有雲天之上」。

從歌德、古騰堡聖經、啟蒙近代哲學、科學的康德、萊布尼茲、高思、現代電磁學之父赫茲、現代無線電之父冷次、現代電學之父韋伯歐姆、量子力學先驅普朗克、細菌學之父柯霍、影響後世深遠的馬克思、恩格斯、3B1M(巴哈、貝多芬、布拉姆斯、莫札特)、….﹐日耳曼民族一直到十九世紀末﹐一直都是「擁有雲天之上」的﹐除此之外﹐也只能「擁有雲天之上」。

十九世紀的普魯士(Prussia)﹐是可憐的老廢國﹐兩度被拿破崙的大軍攻入蹂躪、日耳曼被分裂成三十八個大小不同的邦國、或自由市(中立地區)﹐民主革命的風暴席捲全歐洲﹐右派希望建立類似法國第二共和的民主國家、左派希望建立第一個共產國家﹐認同民族主義的﹐則希望廢立普魯士王﹐與奧匈帝國聯合建立一個新的、強大的、不會常常被入侵的新神聖羅馬帝國。

朝不保夕的威廉一世從即位起﹐歷經了大大小小不下十起的民主革命﹐面對著英、法、美….的崛起﹐五百位的制憲國會議員中﹐支持王室的議員只剩下不到七十位﹔更慘的是：連自己的老婆﹐奧古斯塔(Augusta)皇后都看衰這個年過七十的老王﹐密謀與國會議員串通﹐廢老王﹐擁新君(自己的兒子)。

本來已經煮熟的鴨子﹐卻因為密會年輕火爆的議員俾斯麥﹐被他所撂下的一句狠話阻擋而作罷：「幹這樣的事！要問妳的謀逆罪啊！」(1848 Finke芬開密會﹐從此王妃恨死俾斯麥﹐成為他一輩子最大的反對者﹐俾斯麥啞巴吃黃蓮﹐直到老王逝世都不曾對他說這一段祕辛。註一)
在這樣內憂外患交迫、新一波革命山雨欲來的情況下﹐甫上任的首相俾斯麥(Otto Von Bismarck)﹐他在下議會的非正式會議中﹐同幾位議員與記者閒聊﹐卻脫口而出：「真正重大的事﹐不是演說與議會可以解決的﹐能解決的唯有鐵與血﹗」

這一段沒頭沒腦的話﹐馬上被柏林的狗仔隊們引為頭條新聞﹐老早就看這一對君臣不爽的政敵們開始擴大解釋：鐵就是軍備、是戒嚴﹐血就是重稅、是戰爭﹐國內輿論譁然、群情激憤﹐環伺的歐洲列強紛紛透過外交系統表達關切﹐要求普魯士說明對外政策。

老王氣炸了﹐王妃當然要在一旁加油添醬﹐本來在巴登行宮渡假﹐不得不連夜兼程返回柏林。出了這樣的大事﹐他暴怒的要求俾斯麥即刻謁見報告。

俾斯麥在荒涼的小車站追上了老王的列車﹐他向老王說明他的政策與用意﹐盛怒中的王打斷了他的說明：「我知道然後會怎樣！我告訴你！然後憤怒的群眾會先去割你的頭！然後再來割我的頭！」

俾斯麥冷然的回答：「然後呢？」
被俾斯麥沒頭沒腦的反問氣瘋了的老王大聲說：「然後？！然後我們都死了！」

俾斯麥泰然的說：「是的！陛下﹐那我們都已死定了吧？人都有一死﹐死得像不像樣是另一回事。」
「在民主革命的浪潮中﹐您可以選擇尊貴的戰死﹐或是屈辱的被牽上斷頭台而死。
請不要想著路易十六﹐他是做為一個弱者而死的。請想想看查理一世﹐他為了王權而戰﹐就算失敗了﹐可是卻是以王者的威容而死！歷史會記得他！您可以為菲特列王家光榮的血一戰﹐也不可以對您的主張退縮一步！」

把話撂開了說﹐把問題直指核心。
老王臉上的神色變了﹐退去了憤怒與恐懼﹐換上了泰然與堅定無比的勇氣。列車到了柏林﹐君臣大踏步的走出車廂﹐迎接柏林的風暴。

共產主義的發源地---柏林﹐為什麼沒有共產革命？
殷勤的俾斯麥邀共產黨的學者、議員每夜到家裡作客、深談、聆聽他們的想法。於是﹐工會組織、勞工福利、社會急難救助、婦女工作權、與因應職業婦女的托嬰托幼制度(kindergarten﹐這個字眼源自德文)﹐國民教育(始於菲特烈威廉二世)﹐….率先在普魯士實施。善待勞工、紮根教育的結果﹐普魯士的工業產值、品質、GNP快速爆增。

他與自由派與對經濟熟捻的猶太人交好﹐經由他們的規劃﹐建立了新一代的銀行會計、與經貿法律制度。主張自由貿易、建立「關稅同盟」﹐進一步富裕了普魯士﹐拉近了與同文同種南日耳曼諸邦的緊密關係。

報紙每天罵、連載他年輕時的惡行劣跡(酗酒、好色、好勇鬥狠)﹐他無所謂。每天收到祭文與冥紙﹐他不在意。刺客三番兩次行刺﹐他徒手與刺客搏擊﹐奪下手槍、逮捕刺客﹐照樣散步上班。新聞界不用擔心被關報社、也從沒收過他的「馬更正」﹐他們不禁開始懷疑：俾斯麥很變態的享受著這些惡評。

到了普魯士的國力輕而易舉的向丹麥拿下什列斯威、郝斯坦兩省、精銳的陸軍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抵維也納﹐掃除德意志統一的最大障礙後。普魯士人才驚覺自己已成了歐洲一等強國﹐對他的觀感一夕間全變了﹐歡呼簇擁的人潮讓他沒辦法再走路上班。於是他改乘馬車﹐但群眾把馬拉開﹐歡呼著拉著他的車一路回家、上班長達一個月。但他自始至終沒給過群眾好臉色看﹐冷然不屑的坐在車裡﹐一言不發的面對所有的歡呼﹐心裡鄙夷著：「這些愚蠢的群眾啊….﹐才在不久之前﹐他們是怎麼咒罵我啊…」。

時機到了﹐他適時的「全盤接納」了民主派的意見﹐宣布解散國會﹐立刻「超英趕美」的進行全國公民一人一票的「普選」(當時的「先進民主國家」選舉制度可不是一人一票喔﹐美國女性有選舉權是從1920年第十九修正案後才確立﹐不以種族決定公民是否有選舉權﹐則遲至1870年第十五修正案後才逐步開始)。

民主派愕然的面對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五味雜陳的參與普選。國會改選的結果﹐俾斯麥的保皇黨由極少數黨﹐贏得了壓倒性的勝利﹐一躍成為國會第一大黨。

Actions Speak Louder than Words﹐做甚麼比說甚麼更具說服力。一句堪稱近代史上最大的失言﹐經由行動﹐反而成了俾斯麥一生最大的勳章----鐵血宰相。

在舉國歡欣鼓舞的當下﹐他卻與信賴他的老王吵架、遞辭呈…。

鶴見祐輔(註二)寫的【ビスマーク英雄天才史伝】--中譯【火與劍的一生】(葛雷先譯)﹐不同於一般傳記的瑣碎﹐他的筆調奔放輕快﹐序言與【夢和戰】兩篇﹐簡直是完整的俳句作品。全文夾敘夾議﹐特別側重人物心理層面的的側寫。他分析一個一年多內﹐與人決鬥27次的狂暴青年﹐他的內心衝突、他分析一個古怪家庭所造就的矛盾而偉大的人格、他花了許多時間描寫一匹野馬﹐怎麼被一位瘦小、單純的女子﹐用愛馴服….。

要談的不只是俾斯麥﹐不是孤臣孽王低民調上台﹐高評價謝世的歷史弔詭定律(反之亦然)﹐也不只是一個民族復興的過程、方向、與其副作用。

不自量力的﹐希望經由幾本書的介紹﹐探討中日台間百年的關係與未來。

 Otto Von Bismarck 1815-1898 注意那道由額頭到臉頰的刀疤, 那是27次決鬥中唯一一次失敗的代價

註一：

俾斯麥與李鴻章    http://news.sina.com.cn/c/2006-10-09/144411190313.shtml
1896年李鴻章訪歐﹐東西方兩大宰相見面﹐俾斯麥給了李很多中肯的建議。當李鴻章問到：「如果皇帝一直受其他人影響，….那我怎麼辦？」俾斯麥突然說了句法文：「我們這裡也一樣」。列席的陪客大笑﹐俾斯麥才正式回覆：「在我當首相的時候，也常遇到這種情況，有的時候來自女人方面……但我對貴婦們一向是很有禮貌的…」。

註二：
對了﹐用功讀過「宮前町九十番地」、エピソードなどについて的朋友﹐可能會突然想起這個名字﹐那不妨先複習一下﹐要不然可能會看不懂後面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