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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8/01 00:33:35瀏覽4293|回應31|推薦92 | |
我的左上臂有一條跟了我20多年的紅色長疤。或許,它還在繼續增生中也說不定。 我仍深刻得記得,小學一年級施打肺結核疫苗的那一天,小朋友們排成一長列等著打針,在隊伍中除了和同學打打鬧鬧外,不時聽到從保健室那頭傳來別的小朋友淒厲的尖叫聲與呼天嗆地的哭喊聲,隨著隊伍慢慢向前進,心中的恐懼也逐漸往高點爬升。輪到我時,我像隻待宰的羔羊坐在椅子上,懼怕地看著面無表情的護士阿姨熟練地把疫苗迅速的注入針筒,把空氣和一點疫苗打出來後輕彈一下針筒,然後把針頭在火精燈上燒個幾秒鐘,接著.......。 打針的過程與疼痛不用我再多加描述,因為這是大家都有過的經驗。我已不記得那一針到底有多痛,但我想那是我自出生以來挨過最痛的針。打完針後的那節下課,讀四年級的哥哥來探望剛剛遭受酷刑的妹妹,我的左上臂有個明顯的大針孔還滲著血,必須一直用沾了酒精的棉花壓著止血。哥哥捲起他左手的袖子,給我看他當年打完針後結的疤,那是一個小小圓圓但突起的紅色肉疤。「你看!這是我一年級打火針後出現的,沒多久之後你也會出現一樣的紅疤喔!」老哥說話的語氣中帶著驕傲,好像我要是沒有那個疤就不是跟他同一國似的,過了幾天之後我的手臂上果然也結了一個和哥哥一樣的紅色小圓疤,心中不免歡呼,這樣子我跟哥哥就是同一國的了。小小年紀竟然就已經知道怕被排擠~呵! 哥哥小學五年級時,那個可愛的小圓疤變平了,顏色也變淡了,只像個種牛痘後留下的淡淡痕跡,我也以為等我五年級的時候,我左手上的疤也會和哥哥的一樣變平變淡,因為我們是同一國的。不過到我五年級時並沒有照著預期的劇本走,我的疤不但沒有變平也沒有變淡,反而長大了些。當時也不以為意,以為再過一陣子就會變好,而且因為既不痛也不癢,爸媽也沒有特別去注意後續發展。總之,在不知不覺之中,這條疤竟跟著我一起慢慢長大變長。 每年夏天小孩子總愛穿無袖上衣圖個涼快。但是不管何時何地,包括認識的與不認識的人總會問我左上臂的疤是怎麼回事?最常遇到的情況是被不認識的人問:「唉噁!你的手怎麼了?怎麼會有這麼紅又長的疤?是怎樣了啊?」;再不然就是:「實在係金無菜啦!幾咧姑娘哇生擱加賃水,皮膚擱白嫩,櫳吼這疤破壞ㄚ啦!」。面對同儕們的"關心"與大人們的"厚愛",我再也不敢穿無袖的衣服,不知是因為自卑還是怕再引起騷動,總之,我不想再讓我的疤出來露面,接受眾人的品頭論足。 不知過了多少年,某天看了報紙才知道原來這疤也是有名字的,叫做蟹足腫。因為體質不同的關係,身體的免疫系統一直以為那裡還是個沒有復原的傷口,這個錯覺讓身體的修補組織不斷的為傷口進行修補癒合,才會使疤變得越來越大與越來越長。有蟹足腫體質的人,容易因為身體有傷口而長出蟹足腫,因此有蟹足腫的女性最好不要穿耳洞(不過我穿了竟然沒事,真是謝天謝地)。據說就算開刀也沒有用,因為開刀的傷口還是會讓身體長出一條長長的大紅疤。 這幾年夏天好看又流行的衣服絕大部分是無袖,雖然很想買來穿,但又怕疤露出來。來日本後的第二年夏天,我終於忍不住,買了一件無袖的上衣鼓起勇氣穿出門。雖然心裡有疙瘩怕在電車裡大家會盯著我的疤看,但很意外的,沒有一個人看我,也沒有人來問我為什麼會有這個又醜又大的疤,我盡情地享受了失去多年的自在,心中也開始釋懷。走在路上的人看都沒看我一眼,就算和朋友出去吃飯聊天,也沒有人會把視線瞄到我的左臂上,介意這個疤的人只有我自己。因為我怕被看,因此總覺得每個人的目光都停在疤上面,唯有接受事實與學著釋懷才能解開心結,從此不怕人看也不怕人問。現在我完全不避諱在炎熱的夏天穿無袖,雖然手臂很粗、疤很大,但我再也不畏驚異的眼光,可以抬頭挺胸驕傲的走在馬路上。 . 我的左上臂有一條跟了我20多年的紅色長疤。或許,它還在繼續增生中也說不定。 我想它會跟著我一輩子。但,我已學會如何與這條約10公分的紅色長疤和解共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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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隨筆|雜記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