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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早餐創業開店推薦品牌》 吉食達餐飲連鎖加盟創業賺錢嗎 桃園中將燒肉加盟資訊
2023/03/30 13:02:23瀏覽28|回應0|推薦0

在餐飲加盟創業之前,做好市場調查是非常重要的一步。市場調查能夠幫助您更加深入地了解當前市場的情況,掌握行業趨勢,並且找到適合自己的加盟品牌。本篇文章將會為您詳細介紹如何做好市場調查,讓您在餐飲加盟創業中事半功倍。

1. 瞭解當前市場環境

在進行市場調查之前,首先需要瞭解當前市場環境。透過研究行業報告、分析行業趨勢等方式,掌握當前市場的現狀、發展方向、競爭情況等信息。

了解市場環境是做好市場調查的前提,能夠幫助您更加明確地定位自己的加盟品牌。

2. 挖掘潛在客戶需求

在瞭解當前市場環境的基礎上,接下來需要挖掘潛在客戶需求。透過訪談、問卷調查等方式,了解當地消費者對餐飲產品的需求、喜好、消費能力等情況。

通過挖掘客戶需求,找到適合當地市場的加盟品牌,有助於增加加盟店的成功率。

3. 分析加盟品牌的競爭力

在了解市場環境和客戶需求的基礎上,接下來需要分析加盟品牌的競爭力。從品牌知名度、產品質量、經營模式等多個方面進行評估,找到具有競爭優勢的加盟品牌。

選擇競爭力強的加盟品牌,有助於增加加盟店的生存和發展機會。

資訊來源資訊內容評估方法
總店經營績效營業額、利潤、顧客評價、口碑可以參考總店公開資訊、網路評論、消費者調查報告
加盟店經營績效營業額、利潤、生存率、裝修水平可以參考加盟店公開資訊、加盟商評價、加盟店調查報告
行業市場狀況市場規模、增長趨勢、競爭格局、未來發展趨勢可以參考市場調研報告、產業研究報告、商業新聞報導
品牌知名度品牌知名度、知名度提升策略可以參考品牌官網、廣告宣傳、市場調查報告
支援服務加盟支援、培訓、技術支援、廣告支援、供應鏈管理可以參考品牌官網、加盟商口碑、加盟協議內容

透過以上的資訊來源和評估方法,可以更全面地了解加盟品牌的競爭力,有助於做出更明智的加盟決策。

4. 考慮資金投入與風險評估

在選擇加盟品牌之前,還需要考慮資金投入和風險評估。通過分析加盟品牌的投資規模、加盟費用、運營成本等因素,評估自己的資金實力和風險承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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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他熱門新知01

余秋雨:華語情結  語言有一個底座。說一種語言的人屬于一個(或幾個)種族,屬于身體上某些特征與別人不同的一個群。語言不脫離文化而存在,不脫離那種代代相傳地決定著我們生活面貌的風俗信仰總體。  語言是我們所知道的最龐大最廣博的藝術,是世世代代無意識地創造出來的無名氏的作品,像山岳一樣偉大。  ——Edward Sapir:《語言論》  其一  說得真好,語言像山岳一樣偉大。不管哪一種,堆壘到20世紀,都成了山。華語無疑是最高大幽深的巨岳之一了,延綿的歷史那么長,用著它的人數那么多,特別有資格接受E.Sapir給予的“龐大”、“廣博”這類字眼。一度與它一起稱雄于世的其他古代語言大多已經風化、干縮,唯有它,竟歷久不衰,陪伴著這顆星球上最擁擠的人種,跌跌撞撞地存活到今天。就是這種聲音,就是這種語匯,就是這種腔調,從原始巫覡口中唱出來,從孔子莊子那里說下來,從李白杜甫蘇東坡嘴里哼出來,響起在塞北沙場,響起在江湖草澤,幾千年改朝換代未曾改掉它,《二十五史》中的全部吆喝、呻吟、密謀、死誓、乞求都用著它,借大一個版圖間星星點點的茅舍棚寮里全是它,這么一座語言山,還不大么?  但是,山一大又容易讓人迷失在里邊。蘇東坡早就寫好一首哲理詩放著呢:“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終身沉埋在華語圈域中的人很難辨識華語真面目,要真正看清它,須走到它的邊沿,進出一下山門。  我揣想最早進出山門的比較語言學家是絲綢之路上的客商。聽到迎面而來的駝鈴,首先要做的是語言上的判斷。那時唐朝強盛,華語走紅,種種交往中主要是異邦人學華語。這就像兩種溶液相遇,低濃度的溶液只能乖乖地接受高濃度溶液的滲透。盡管當時作為國際都市的長安城大約有百分之五的人口是各國僑民、外籍居民及其后裔,華語反而因他們的存在而顯得更其驕傲。請讀這一闋詞:  “云帶雨,浪迎風,釣翁回掉碧灣中。春酒香熟妒魚美。誰同醉?纜卻扁舟蓬底睡。”  這竟然出自一個沿著“絲綢之路”而來的波斯商人后代的手筆!他叫李殉,在唐代詩歌領域已占有一席之地。就從這幾句便足可看出,華語,連帶著它背后的整個華夏文化人格,曾經被一個異邦人收納到何等熨帖的程度。語言優勢與心理優勢互為表里,使得唐代的中國人變得非常大度。瀟瀟灑灑地請一位波斯大酋長代表中國出使東羅馬,請一位日本人擔任唐朝國家圖書館館長(秘書監),科舉考試也允許外國留學生參加,考上了稱作“賓貢進土”,也能在朝廷擔任官職。這些外國人當然都講華語,都在一種無形強磁波的統攝下,不必深加防范的。在這種情況下,華語對于別種語言,不太平等。  抱著極平等的心態深入往返于兩種語言文化間的,或許應首推玄奘。他如此艱辛地走啊走,為的是走出實在太遼闊也太強大的華語文化圈。但是,無論是他的出去還是回來,他對華語文化和梵文文化完全不存一丁點兒厚此薄彼的傾向,在他的腳下和筆下,兩種語言文化只有互補性的發現,還不構成爭勝式的對峙。于是,一些極為溫煦的場景出現了:并不太信仰佛教的唐太宗愉快地召見了這位遠游歸來已經多年沒說華語的大師,還親賜一篇《圣教序》來裝點玄奘帶回來的一大堆梵文經典。這位很有文化見識的皇帝特地請人用晉代書法家王羲之的字拼集出這篇《圣教序》,讓華語文化更增添一層形式美去與域外文化聯姻。從此,玄奘安靜地主持弘福寺和慈恩寺譯場,天天推敲著兩種語言間的宗教性轉換。在他身后,九州大地佛號聲、誦經聲此起彼伏,無數目不識丁的中國老太太的癟嘴中,傾吐出一種鑲嵌著不少梵文詞匯的華語方式,并且代代相傳,他無意中實現了對華語文化吞吐能力的一次測試和開拓。  到得明清時期,華語文化與西方文化的交往就再也不會出現玄類那樣的安詳氣韻了。不管是歐洲傳教士的紛至沓來還是中國文人的廁身洋務,心情都有點怪異,敏感、窺測、自尊、嘆息,拌和成一團驅之不散的煙霧,飄浮在兩種語言的交接間。這全然不是個人的事,歐洲文明的崛起使曾經極為脆響的華語稍稍變得有點囁嚅。另一種不太平等的態勢出現了,而且越到近代越甚,在國內國外有些地方,華語簡直有點“虎落平陽”的景況了。  一個蒼老而疲憊的母親常常更讓兒女們眷戀,于是,就從華語在國際交往中逐漸不大景氣的時候開始,在中國的文化漂流者心中,一種“戀母情結”產生了。當然并不能與Oedinus Corn plex(俄狄浦斯情結)完全等同,但那種隱潛,那種焦慮,那種捧之棄之,遠之近之的矛盾心理,那種有時自慚形穢、有時又恨不得與人廝殺一場的極端性搖擺,還是頗得“情結”三昧的。  這些年在華語圈邊沿上晃蕩進出的人數之多,可能已達到歷史之最。青年知識分子中很少有完全不理會外語的,這實在是中國走向世界、走向現代、走向未來的吉兆,一點也不應該抱怨。從趨向看,進出華語圈的人還會多起來。幾乎所有大城市里的父母親,都在關注著子女們的外語成績。至于華語的好不好,反而已不是關心的重點。前不久聽一位中年學者演講,他講到自己曾默默與一個外國同行作過對比,覺得除了英語,其他都可超過。“我英語不如他,但他華語不如我呀,扯平了!”學者說到這里引得全場哄笑。大伙不能不笑,他們似乎已經不習慣把華語放在與英語平等的地位上。據說產生笑的機制之一是把兩個完全沒有可比性的東西比到了一起。釀發出一種出人意料的不諧調感。難道,華語在世界語言叢林中真已變成了這樣的角色?笑容只能在臉上凝凍,心底卷來綿長的感嘆。  其二  黃皮膚,黑眼睛,整個神貌是道地的華人,一位同樣是華人的記者在采訪他,兩人說的是英語,這在南洋各國都不奇怪。  采訪結束了,記者說:“您知道我們是華文報,因此要請教您的華文名字,以便刊登。”  “我沒有華文名字。”他回答得很干脆。  記者有點犯難:把一個寫明是華人的采訪對象稱作杰克遜或麥克斯韋爾之類,畢竟有點下不了手。采訪對象看出了記者的顧慮,寬慰地說:“那你就隨便給我寫一個吧!”  這種經常發生的對話是如此平靜,但實在足以震得近在咫尺的土地神廟、宗鄉會館柱傾梁塌。時間并不遙遠,那些從福建、廣東等地漂流來的中國人登陸了,在家鄉,隔一道山就變一種口音,到了南洋,與馬來人、印度人、歐洲人一羼雜,某種自衛意識和凝聚意識漸漸上升,這種自衛的凝聚是一種多層構建,最大一個圈圈出了全體華人,然后是省份、縣邑、宗族、姓氏,一層層分解,每一層都與語言口音有關。不知經過多少次災禍、爭斗,各種地域性、宗教性的會館競相設立,而最穩定、最牢靠的“會館”,卻屹立在人們的口舌之間。一開口就知道你是哪兒人,除了很少的例外,多數難于逃遁。  怎么也沒有想到會渦卷起一種莫名的魔力,在短短數十年間把那一圈圈、一層層的自衛、凝聚構建一古腦兒軟化了,把那一些由故鄉的山梁承載的、由破舊的木船裝來的華語,留給已經不大出門的爺爺奶奶,留給宗鄉會館的看門老漢,而他們的后代已經拗口。用英語才順溜,盡管這種英語帶著明顯的南洋腔調,卻也能抹去與故鄉有關的種種分野,抹去家族的顛沛、時間的辛酸,就像從一條渾濁的歷史河道上潛泳過來,終于爬上了一塊白沙灘,聳身一抖,抖去了渾身渾濁的水滴,松松爽爽地走向了現代。不知抖到第幾次,才抖掉了華語,然后再一用力,抖掉了姓氏,只好讓宗鄉會館門庭冷落了,白沙灘上走著的正是黃皮膚黑眼珠的杰克遜和麥克斯韋爾。  在這一個過程中,我所關注的理論問題是,一個群體從學習外語到不講母語需要經歷多大的心理轉換,大概需要多長的時間,再進一步,從不講母語到遺落家族姓氏又需要經歷多大的心理轉換,還需要多長的時間。當然,更迫切的問題還在于,這一切是不是必然的,能在多大程度上避免。不管怎么說,我已看到了大量不爭的事實:語言的轉換很快就造就了一批斬斷根脈的“抽象人”。  新加坡實踐話劇團演過一個有趣的話劇《尋找小貓的媽媽》,引起很大的社會轟動。這個話劇,確實是以“話”作為出發點的。一個三代同處的家庭,第一代講的是福建方言,第二代講的是規范華語,第三代只懂英語,因此,每兩代之間的溝通都需要翻譯,而每一次翻譯都是一次語義和情感上的重大剝落。如果是科學論文、官樣文章,可能還比較經得起一次次的翻譯轉換,越是關乎世俗人情、家庭倫理的日常口語,越是無奈。結果,觀眾們看到的是,就在一個屋頂之下,就在一個血統之內,語言,僅僅是因為語言,人與人的隔閡是那樣難于逾越。小小的家庭變得山高水遠,觀眾在捧腹大笑中擦起了眼淚。  無數家庭都在經歷著的這類文化悲劇,人們并不是輕而易舉就能避開的。恨恨地罵幾句“數典忘祖”;完全不能解決現實問題。就拿新加坡來說,一代政治家急切地要把這個以華人為主的年輕國家快速推入現代國際市場,就必然要強悍地改換一套思維方式和節奏方式,那么,沒有比改換一種語言氛圍更能透徹有效地達到這個目的的了,因為語言連帶著一個整體性的文化——心理基座,把基座“移植”過來,其他一切也就可以順水推舟了。當然也可以不這樣做,但這樣做的效果卻顯而易見。整個國家是這樣,每個家庭也是這樣。年幼的孩子如果學好英語,中學畢業后可以直接投考歐美各國的名牌大學,即使不讀大學也能比較順利地進入這個國際商市的大多數公司企業。至少在目前,華語水平確實不是新加坡青年謀職的必需條件,而要學好華語耗費的時間和精力卻遠超英語。在中國大陸通過很自然的方式已經學好了華語的中國青年也許不會痛切地感到學習華語之難,而在新加坡,竟有華人小孩因華語課太難而準備自殺,使得父母不得不搬家到澳洲或別的用不著學華語的地方。是的,華語牽連著遠祖的精魂,牽連著五千年的文明,他們都知道;但門外的人生競爭是那么激烈,哪一位家長都不太愿意讓孩子花費幾十年去死啃一種極其艱難又不太有用的語言。盡管年邁的祖父還在一旁不滿地嘀咕,盡管客廳的墻上還掛著中國書法,父母代孩子填下了學英語的志愿,把華語的課目輕輕劃去。血緣原則、情感原則、文化原則暫時讓位給了開放原則、實用原則、經濟原則。誰也無法簡單地判斷怎么是對,怎么是錯,這里赫然橫亙著一個無可奈何。  我認識一位流浪過大半個中國的華僑著名發型師,他對華人黑發造型有精湛的研究。求他做頭發造型的華族小組絡繹不絕,但不少小姐總是把母親也帶到美發廳里來,原因只在于,這位發型師有一個怪脾氣,為華人黑發造型時他只說華語,小姐們的母親是來充當翻譯的。年老的發型師力圖營造一個發色和語言協調的小天地,保存一點種族性的和諧,但他實際上并沒有成功。中國人的頭發幾萬幾千年一直黑下來,黑過光榮,黑過恥辱,將來還會一直黑下去,但語言卻并不是這樣固執。或許最終還是固執的,但現在卻已不易構成與中國人的生理特征一樣穩定的審美造型。對此,發型師是痛苦的,小姐們是痛舌的,母親們也是痛苦的,這是一種不愿反悔、更不愿譴責的痛苦,一種心甘情愿的痛苦,而這種痛苦正是最深切的痛苦。  這種痛苦早就有過,而且都已老化為沉默。我想“牛車水”這個地名就是這樣的沉默物。三個字本身就是一種倔強的語言硬塊,深身土俗地屹立在現代鬧市間。據說新加坡開發之初很缺淡水,就有一批華人打了深井,用牛拉盤車從井里打水,然后又驅趕著牛車到各地賣水。每天清晨,這座四面環海卻又十分干渴的城市醒來了,來自各國的漂泊者們都豎起耳朵期待著一種聲音。木輪牛車緩緩地碾在街石上,終于傳來一個極其珍貴的字眼:  水……!  當然是華語,那么婉轉,那么回蕩,那么自豪和驕傲!一聲聲喊去,一天天喊去,一年年喊去,新加坡一片滋潤。  如今,牛車水一帶街道的舊屋門口,有時還能看到一些閑坐著的古稀老人。也許他們呵出過太多的水氣,干癟了,只剩下滿臉溝壑般的皺紋。眼前,是他們呵出的一個現代化的城市,但在這座城市間,他們已成了陌生人。  看著他們木然的神情,我總會去思考有關漂泊的最悲論的含義,出發的時候,完全不知道航程會把自己和自己的子孫帶到哪里。  直到今天,不管哪一位新一代的華人漂泊者啟程遠航,歡快的祝愿和告別中仍然裹卷著這種悲槍的意緒。  其三  英語里的billionaire翻譯成華語成了“億萬富翁”,但她是女性。市民小報中有“富婆”的字眼,我當然不會用在她頭上,人家是高品位的文化人。華語還沒有來得及為各種巨富調理好足夠的詞匯,我們不正在評說華語嗎,這是華語的缺憾。  她在一家豪華飯店的“李白廳”里請我吃飯。在李白的名字下請中國文人顯然是合適的,但為什么要請我呢?我想主要是因為我從上海來。  在新加坡要找一個上海人,遠比紐約、舊金山、東京困難。好像華僑也有個分工,南洋顯然是被福建、廣東包了,上海人乃至江浙人擠在這里顯得無趣,跑到別處去了。結果,一個上海人要在這里聽幾句道地的上海話成了一種奢侈的愿望。我在這里遇到過幾次沒有前因后果的聚會,參加者就是幾個偶爾相識的上海人。名字還沒有一一搞清呢,卻來邀請吃飯了,主茶是“腌篤鮮”、熗蟹什么的,當然要去。有次我請當地一位演員駕車載我赴約,為了不使這位演員受冷落,預先在電話里講明“不全講上海話”。結果是,一進門大伙就忘情,弄得演員在飯桌一隅呵欠連連、昏昏欲睡。  我進李白廳時,她已坐在那里,整個大廳就她一個顧客,一群女招待顯然都認識她,極其恭敬地站在一邊看著她,注意她有什么最細小的要求,例如要移一下茶杯、挪一挪椅子之類,陪她等。我風風火火闖進去,她的上海話就劈頭蓋腦地過來了,講得十分流利和純正。華語的龐大家族中有許多分支是很難學道地的,上海話就是其中的一種。一開口就聽出來,半點馬虎不過去,說了兩三句,已可充分表明你和上海的早期緣分。  話題一展開,她的上海話漸漸有點不夠用了,她離開上海已經整整半個世紀,而現今的談話,多數詞匯都是這半個世紀來新冒出來的,她不知道用上海話該怎么說。她開始動用上海腔很重的“普通話”,還是不解決問題,最后只好在一切名詞概念上統統用她最純熟的語言——英語來表達了。  突然,奇跡一般地,她嘴里又冒出來一大堆湖南話。原來她原籍并非上海,而是湖南,父親是長沙郊區一個菜農的兒子,靠刻苦讀書考上了官費留學,學成回國成了上海一個著名的工程師,但還是滿口湖南腔。她在上海出生、長大,讀中學時,在魯迅小說中了解了中國農民,因此有意去摹仿父親的湖南話,希圖從中找到一點祖父的面影。結果是,8年前她第一次到長沙,滿口長沙話把湘江賓館的服務員小姐嚇了一跳。  語言實在是一種奇怪的東西,有時簡直成了一種符咒,只要輕輕吐出,就能托起一個湮沒的天地,開啟一道生命的閘門。我知道,這位多少年來一直沉溺于英語世界中的女士真正說湖南話和上海話的機會是極少極少的,但那些音符,那些節奏,卻像隱潛在血管中的密碼,始終未曾消失。她曾經走遍了世界各地,人生的弓弦繃得很緊,但是,不管在什么地方,當她在繁忙的空隙中一人靜處,喚回自我的時候,湖南話和上海話的潛流就會悄悄泛起,然后又悄悄消褪。如果不是這樣,就無法解釋為什么幾乎半個世紀沒有真正說過的湖南話和上海話依然如此純正。“年紀大了就喜歡回首往事,哪怕在夢中。”她說:“做夢是一截一截的,每一截都講著不同的方言語音。”  她年輕時在上海的居住地是斜橋。斜橋地區我很熟悉,根據她的依稀描述,我一條街一條街地在腦子里爬梳過去,想找到一幢帶花園的影影綽綽的樓,找不到。她不記得路名,不記得門牌,記得也沒有用,50年間,什么沒變?她找不回去了,只剩下那一口上海話,留在嘴邊。  她說,她明天去泰國,那兒他們家正在籌建一座餐廳。“李白廳”的名字已被這兒用掉了,她打算把泰國的那一家叫做“杜甫廳”。可是,這個名稱用湖南話一說就成了“豆腐廳”。“豆腐雖然我也愛吃,卻不能這么去糟蹋中華民族的一個偉大詩人。”因此直到今天,她還在為餐廳的名字苦惱著。  她從泰國回來,又邀我到她家去了一次,一起被邀請的還有參加當時正巧召開著的世界華文教育會議的好幾位其他國家的教授。邸宅的舒適華貴可以想象,印度門衛,馬來西亞仆人,菲律賓女傭,忙忙碌碌地圍著幾個客人轉。客人與主人一樣,是華人,講華語。今天晚上在這個院子里,華語就像在唐代一樣神氣。  客廳里擠擠地擺設著世界各地的工藝品,而兜門正墻上卻懇掛著一幅垂地長軸,上面以楷書抄錄著孟郊的《游子吟》:  慈母手中線,游子身上衣。  臨行密密縫,意恐遲遲歸。  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  這些毛筆字寫得生硬、稚拙,但又顯得極其認真。這是女主人的女兒寫給媽媽的,女兒從小受英語教育,是一位造詣和名聲都很高的英語作家,曾榮獲過聯合國主辦的英語小說大獎。這么一位女才子,不知怎么一來,竟捏著一枝毛筆練起中國字來,一定是練了好久才寫得下這一幅字的;至于孟郊那首詩,要由這樣一位立足英語背景的作家來找到、讀通,以至感同身受,更是要花費好些時日的。但她畢竟寫出來了,亮堂堂地掛在這兒,就像一個浪跡天涯的游子揣摩了好久家鄉口音只為了深情地叫一聲“娘!”這當然是對著她的母親,但不期然地,也同時表現出了對母語的恭敬。她把這兩者混在一起了,即便對精通英語的母親,她也必須用華語來表示感謝。我們不妨順著她的混同再往前走出一步;如果把華語也一并看作是“慈母”,那么,從她手中拉牽出來的線真是好長好遠,細密地綰接著無數海外游子的身心。事實上,這條線已成了種族繁衍的纜索,歷史匍匐的纖維。  其四  我聽很有特點的馬來西亞華語,是在一個不到20歲的小伙子口中。他叫K.L.、華裔,馬來西亞怡保市人,剛從中學畢業。瘦瘦的,靜靜的,眼睛清徹透明,整天埋頭干活,一抬頭,見有人在看他,立即臉紅。這是華人傳統觀念中最老實本份的“乖孩子”,可是無論在大陸,在臺灣,在香港,乃至在新加坡,都不很容易找到了,冷不丁從馬來西亞走出來一個,我十分驚奇。  KL.曾與我在同一幢樓里相鄰而居。當時他正在為實踐話劇團的一次演出幫忙,每天搞得很晚回來。半夜,這個高級住宅區闃寂無聲,突然每個院子門口的狗都叫了起來,我知道,那是他回來了。他進門要開好幾道門:花園的鐵門,樓房的柵欄門,屋子的木門,以及他的房門,但他竟然可以不發出任何一點聲音,為的是怕驚動我。有幾次我簡直懷疑起剛才狗叫的準確性,推開房門探頭一看,他的房門底沿下已露出一線燈光。第二天,等我起床漱洗,他卻早已出門,證據是:大門口報箱里的兩大疊中、英文早報,已經取來整整齊齊放在會客室的茶幾上。  我奇怪了,晚回來是因為演出,但那么早出門又是為了什么呢?  終于有一天,他沒出門,對我說,明天就要回馬來西亞,今天整理行李。他的行李全是書,層層疊疊堆在桌上、椅上、床上,絕大部分是華文藝術書籍。我知道,要在新加坡收集這么多華文藝術書籍是極不容易的,原來他每天一早出門是在忙這個。  他告訴我,他在馬來西亞讀中學時愛上了中國的文學藝術,但靠著這種愛是無法在今日南洋立足謀生的,因此父母親要他到日本去讀大學。父母親是城市平民,經濟不寬裕,他只得先到新加坡打工,籌措留學經費。但一到新加坡,就像鬼使神差一般,他不能不欺騙父母和自己了。他什么賺錢的工作也不找,專奔新加坡唯一的專業華語劇團來,十分投入地參與他們的各種藝術活動,得到一點報酬就買華文書。有中國大陸或臺灣來的華語演出和電影,再貴也咬咬牙買票看。現在他的居留期已滿,不能不回去了,明天,父母親一定會問他去日本的經費的,他會如何回答呢?他本來想,沒賺下錢,至少買一身像樣的衣服回去讓父母眼睛一亮,但一猶豫,衣服又變成了兩本華文書,他隨身的衣物放進一個小小的塑料食品袋里就可帶走。鞋破了,趿著拖鞋回去。  臨別,他細細地關照我,菜場在哪里,該坐什么車,哪家的狗最兇,最近的郵箱在何處。我只是一味地問他回去后如何向父母親交待,他沉默了一會兒,然后用使我驚異的老成語調向我引述一位行將退休的新加坡政治家的話。這位政治家的意思是,100年后,朝鮮還將是朝鮮,日本還將是日本,越南還將是越南,但新加坡會怎么樣,卻很難想象,因為我們最注重的是英語,但我們的英語講得再好,英國人、美國人也不會承認和接納我們。要維系住一個國家的本體面貌,不能不重新喚醒溶解在我們血脈中的母語文化。  是的,我記起來了,幾天前我在電視屏幕前聽過這位政治家用緩慢的華語發表提倡華語的講話。嫻熟地講了一輩子英語的他,在晚年已不止一次地提倡過華語,銀發蒼然,目光誠懇,讓人感動。  但是,K.L.不一會兒又憂郁起來,他深知他的父母能理解這位政治家的話,但為了兒子的現實生計,還是會要求他去日本讀大學的。何況,他們家不在新加坡,是在馬來西亞。  背著一大堆華文書,背著一個不知來自何處的眷戀,他回國了。他肯定會去日本或其他國家的,但華文書太重,他走得很慢。他還不習慣出遠門,不會打行李包,稀稀拉拉地幾乎是抱著華文書走的。他回過頭來向我招手,但不愿大聲地說什么,因為他對我說過,他的華語有很重的馬來腔,怕別人笑話。然而他不怕別人笑他抱著行李、趿著拖鞋回國。啪噠、啪噠,他的拖鞋已踩過了國境線。  其五  那天,許多年老的新加坡華人都擠到了一個劇場中,觀看一臺從臺灣來的相聲劇,相聲劇的編導是35歲的賴聲川博士,獲得美國加州柏克萊大學戲劇研究所有史以來最高成績的畢業生,目前在臺灣文化界極孚聲望。他還沒有到過大陸,但他的多數作品卻引導觀眾反復品嘗中華民族離異的苦澀,從而來驗證一種歷史的歸屬感。這次帶來的相聲劇也是如此。  這樣的戲,不管給海峽兩岸的哪一邊看,都會引起強烈回響,盡管是相聲劇,觀眾也會以噙淚的笑聲來品味“中國人”這一艱辛的課題。但是,今天這出戲是在新加坡演出,劇場里的反應會是怎樣的呢?相聲作為一種語言藝術,最能充分表達一個社會中某些微妙的共鳴,那么,今天中國人埋藏在插科打諢背后的離合悲歡,還能不能被其他國家的華人理解?如果不能,那么,我們深深沉浸其間的一切,豈不成了矯揉造作、顧影自憐?賴聲川代表著中國人來接受一次自我拷問,他膽子很大,但在開演前卻對我說,他準備啟幕后好久聽不到掌聲和笑聲。如果真是這樣,他就會沮喪地坐下來,重新苦苦思考華語在當今世界的表達功能和溝通功能。  毫無疑問,與賴聲川先生抱有同樣擔憂的只能是我。新加坡劇場的朋友也會擔心,但那完全是另一回事。幕拉開了,在場的海峽兩岸中國人的心也就懸起來了。也許我們還太年輕、太敏感,生怕數千年歷史的擁有者在異國街市間丟臉,生怕自己的哭聲讓人發笑,自己的笑聲讓人掉淚。我這個人由于職業關系,曾安然地目睹過無數次劇場波瀾,可今天,竟戰戰兢兢、如饑似渴地期待著新加坡觀眾的每一絲反應。我無法預計,如果臺灣相聲中的俏皮話今晚引不出應有的笑聲,我會多么難堪。  好了,終于放心了,此地觀眾的反應非常熱烈。華語,我們的華語,還有控制各種海外華人的笑聲的能力。謝謝新加坡!——這種感謝自然有點自作多情,就像那天看到一批歐洲觀眾對一臺從中國搬來的傳統舞蹈熱烈鼓掌,我幾乎想站起來向他們鞠躬一樣荒誕。  賴聲川先生是我的老熟人。初次見到是在香港召開的國際比較文學會議上,后來很巧,同在兩年前被新加坡戲劇界邀來演講,這次相遇是第三次。記得兩年前我們同住一家賓館,天天神聊到深夜,肚子餓了就到附近一處小販中心吃宵夜。我們互相“盤剝”著海峽兩岸的種種社會規范、生活細節、心理習慣、世俗趣聞,出于自尊,彼此還為自己一方辯護,說到許多相似或相左的用語常常樂不可支、笑作一團。西哲有言,劇場里一句微妙的臺詞引起一片笑聲,那是素不相識的觀眾在退示著一種集體的一致性。莫非我們一代真的已到了可以用語言和笑聲來認同的時分?對此我與賴先生還沒有太大的信心,但是賴先生并不甘心于此,他把兩年前的笑語擴充成一個藝術作品,仍然帶回到新加坡,兌換成滿場歡騰。正巧我又在,這還不值得慶祝一下?演出結束后我們又去了兩年前天天去的那個小販中心,盡管明知那里的小販喜歡欺侮外國人。  理直氣壯地用華語叫菜,今天晚上,這座城市的笑聲屬于中國人。坐在我身邊的演員李立群先生是今夜無可置疑的明星,我對他說:“你在臺上學遍了大陸各地的方言,惟妙惟肖,唯獨幾句上海話學得不道地。”大陸的相聲演員學各地方言早已司空見慣,說實話,我對這一招已經厭煩,但現在聽臺灣相聲演員學來卻產生了另一種感覺,諧謔的調侃猛地變成了凄楚的回憶、神圣的呼喚。學一種方言就像在作一種探尋,一種腔調剛出口,整個兒身心就已在那塊土地間沉浸。因此,我不能讓他們學不像上海話,這會對不起他們,也對不起上海。于是就在小販中心的餐桌旁,我依據那幾句臺詞一句句地教開了。賴聲川先生的母親在上海住過,因而他對我的發音并不生疏,頻頻點著頭。李立群先生從我的發音想起了他以前一位江浙師傅,邊摹仿邊首肯:“是這樣,師傅當年也這樣說的。”一句又一句,一遍又一遍,輕一聲,重一聲,已經認真到了虔誠。這顯然已不完全是為了演出,相聲演出中的學語用不著那么標準。  學會了那幾句上海話,一陣輕松,開始胡亂漫談。大家竟當著情同手足的新加坡東道主郭寶昆先生的面,極不厚道地嘲諷起新加坡人的華語水準。我想郭寶崑先生一定會原諒的:這些遠隔兩岸的中國人好久沒有這么親熱了,一親熱就忘乎所以,拿寬厚的朋友們嘲諷一遍,好像共同獲得了一種優越感,背靠著艱深的華夏文化,驅走了闊別的憂傷、海潮的寒冷。特別是那位李立群先生,專找那些只有中國人才能聽懂的話與我對仗,跳跳躍躍,十分過癮。講禪宗,講怪力亂神,講文天祥會不會氣功,講天人合一的化境。這種談話,即使翻譯了,也幾乎沒有多少西方人能真正聽懂。今晚大家像是在發狠,故意在異國土地上翻抖中華語文中的深致部位,越是瞎湊和就越貼心。  上茶了,少不了又講陸羽,(www.lz13.cn)講《茶經》的版本,講采茶的山勢、時機,煮茶的陶壺、爐炭,當然講得最神往、也最傷心的是水。喝了幾千年茶的中國人,還能找到多少真正清冽的水來潤喉嚨?如果不多了,那么今后講出來的華語會不會變得渾濁一點呢?  我告訴李立群,古代文人為喝幾口好茶,常常要到某座山上,“買泉兩眼”……  李立群來勁了:“好個買泉兩眼!瀟灑之極!不是我吹噓,我臺灣老家山上確有好泉,想法去買它一眼,你什么時候來,我領你去喝茶!”  我趕緊叮囑李立群先生,趕快回去買下那眼泉,好生看管著,別讓它枯了。我們還不算老,也許真能喝得上一口。但是,仔細一想又覺得悲哀,這樣的泉眼無論如何不會太多了,那種足以把華語晤談的環境推到極致的陣陣茶香,已不會那么純凈。華語自然還會講下去的,但它的最精雅蘊藉的那部分,看來總要漸漸湮沒了。還會出現新的精雅部位嗎?但愿。 余秋雨《文化苦旅》 余秋雨散文集_余秋雨作品集 余秋雨經典語錄分頁:123

其他熱門新知02

金旭亮:一個普通IT人的十年回顧(上)    作者簡介:金旭亮于1989年與超級解霸的開發者梁肇新同時邁入廣西大學的校門,卻走了一條與其不同的路。1994年起開始自學計算機專業本科課程,并開始編程,從未間斷,迄今已逾10年,仍對軟件癡心不改。2002年北京理工大學計算機應用技術專業研究生畢業,后留校任教,主講程序設計系列課程。2003年在CSDN論壇發表自傳——《一個普通IT人的十年回顧》,細訴自己的坎坷學習經歷,言辭激昂澎拜,感染了無數學子之心。發表后一石激起千層浪,先后收到近千封國內外郵件,對作者經歷與觀點贊嘆不已。以下是全文。    今年(2003年)是我大學畢業滿10年的日子,也是我投身IT技術的第10年。一直想能對過去的經歷做些回顧與反思,以更好地走向未來,但總沒有下筆。剛好CSDN舉辦“講述程序員的故事”征文,這件事成了一個引子,我終于趁著暑期有時間,敲了一天鍵盤,便有了這篇人生自述。    10年對于一個人來說是比較長的一個階段,10年之后,同期大學畢業的同學情況差異之大,讓人嘆息命運之變幻莫測。    我在此記錄下了我的生活足跡,由于時間較長,有些事記得不太清了,但我是盡量真實的記錄當時的情況,有興趣看我這篇長文的人請把我看成是一個在你我中間一塊生活,一起喜怒哀樂,一起努力的平凡人,相信我們之間會有很多跨越時空的情感交流。    序    從1994到2003,不知不覺之間,我已在計算機技術的世界里沉浸了十年。有位哲人說過:如果一個人能用十年的時間專心致志地研究一門學問,或學習一門手藝,或從事一個職業,他一定能成為這個領域的專家。我天資平庸,但哲人的話是有道理的。我用十年的時間先成為了一名合格的程序員,再成為了一個重點大學計算機專業的大學教師。十年磨一劍,驀然回首,年華如水,青春如歌!    我父母都是城市中的平民,家境僅能解決溫飽,我想我可能代表了中國社會的一大類青年,我的經歷與體會可能會對許多條件并不好的年輕程序員有所啟示:只要努力,天資差與環境不好都是可以克服的。因為我不是牛人,所以我不能教你如何成為牛人,我只是盡量真實地寫下我的經歷與感觸,寫一個平凡人的努力過程。我為我是一個軟件開發者而自豪,為我從事的教書育人的事業而自豪,并愿意為中國落后的軟件業盡己菲薄之力,為此,我人生無悔!    我想分為三部分講述我的人生經歷:上篇–學習人生:主要是我學習計算機技術的經歷與感觸,時間跨度大約是從1994~1996年;中篇–艱難人生:主要是我流跡社會,失業一年半,三次考研的痛苦經歷;時間跨度大約是從1997~1999年;下篇–實踐人生:主要是我的技術實踐經歷:在公司打工,開發軟件,畢業求職與教書生涯,時間跨度是1999~2003。    上篇:學習人生    一、計算機是什么東西?    我是七十年代初在中國出生的那一代人,等我們長大開始讀書時,文革已經結束,相對于我們的兄長,從我們這一代開始,以后出生的孩子都能受到較為正規的教育,這是我們幸運的地方。    也就是我們上小學的時候,七十年代末,以美國為技術資源中心的計算機技術開始在全球范圍內迅猛發展,這時正是世界性的“軟件危機”極為嚴重的時候,計算機技術各方面都在醞釀著新的突破,而此時比爾·蓋茨也正在準備構建他的明日微軟帝國。    七十年代末與八十年代初,在我們的生活中,看不到一點計算機技術的影子,剛剛改革開放的中國,99%以上的人連“計算機”這個詞恐怕都沒聽說過,中國游離于信息技術大門之外。    在“振興中華”成為時代主旋律的八十年代,整個中國真的是呈現出一種勃勃的生機,這是一個民族在經歷百年恥辱,十年挫折之后的再起步,象一些老歌—《金梭與銀梭》、《在希望的田野上》等,就是當時青年的一種積極向上的精神風貌的體現。這種環境下,對于正在成長中的我們這一批少年,在潛意識中有極為深刻的影響,我們認為愛國與振興中華是天經地義的事,并且成為了努力學習的主要動力(呵呵,現在的一些“憤青”——憤怒青年一定會說我們當時被“洗腦”了,也許真的是吧,這種信念確實會給人以極大的動力,我看不出有什么不好,至少我不會有現在這一批青年所經歷的非常迷茫的感覺)。    1986年我考上了桂林市重點高中——桂林中學,在那兒,我第一次見到了電腦。    1、中學的計算機興趣班    1987年我在桂林中學讀高二,桂中是重點高中,條件較好,當時學校課外安排了兩個班:無線電班和計算機班,我上的是計算機班,當時用的微機是AppleII,用BASIC編程。記得當時中國也開發了一種同檔次的計算機,叫做中華學習機,要在中小學中大力推廣,但AppleII后來發展成了著名的Mac系列,并擁有了自己的操作系統,而中國的中華學習機,還有后來的小霸王等電腦學習機,都無疾而終了。    學校安排上機,有同學不知從哪找來了一些有趣的BASIC程序,什么“比翼雙飛”,“飛機空戰”等等,都是一些非常簡單的小游戲,當時他抄了厚厚一本,一上機就敲一些到計算機中運行,而我是一點也不會,只有站在一邊看的份。    那時會計算機的人很少,老師講的我又不明白,考試的時候也不知道怎么過的。呵呵,后來我讀研打工時,在網上看到洛陽一個高中生用VB編的一個“電子書童”程序,水平之高,我當時真是沒法比。    1989年,廣西高考名額一下減了7000多,競爭激烈,十幾人里才能取一個,由于壓力過大,我高考前夕失眠,第二天考語文,120分的試卷當時只考了68分,因而與重點高校無緣。本想復讀,但父母怕我來年考不上,一定要讓我讀廣西大學,我萬分不情愿地順從了父母的意愿,去了我不喜歡的學校,讀了我不喜歡的專業。男怕入錯行,我在大學畢業后重新開始學我喜歡的專業,足足用了五六年的時間才轉過來,真正成為一名合格的勞動者,走了一條長長的彎路,所以,父母的決定對缺乏經驗與決斷力的孩子而言,真的是非常重要。    現在想起來,父母當時沒錯,我也沒錯,那都是在時代與社會環境下的自然選擇。    2、失敗的四年本科與工作初期    四年里我是個老老實實的好學生,但四年除了玩命過了六級,什么也沒學會。    記得大學第一節課就是BASIC語言,呵呵,也根本沒學會,但我看來注定了要與BASIC難解難分了,后面的實踐篇中我會講我用BASIC開發的事。    大學里我學的專業是電力系統自動化,學過微機原理與Fortran,上機時還用的是古老的主機加終端方式的計算機(叫做l/f機),我上機時真是一塌糊涂,因為這門課我從沒學進去,也從沒學懂過。有同學很厲害的,會用電腦打印出許多漂亮的圖片(當然現在看起來很粗糙,針式打印機打的),我那時就稱這些人為牛人了。    呵呵,我如果沒記錯的話,做超級解霸的梁肇新也是廣西大學的,但不是我們系,記得我當時就已聽到有關幾個計算機牛人的事,估計其中就有他吧,如果我記錯了,梁肇新先生請指正。在本科期間,我對電腦是神秘多于興趣。這也說明我成為不了牛人與大師,天資有限。后來,我發現一個普遍的規律,如果能成為計算機方面的牛人與大師,請去翻翻他們的傳記,絕大多數在本科期間就已展露出他們的才華。而我們現在的中國高校,這么多的本科生都在為考試、考研、考托、考G而奔忙,這種填鴨式的應試教育體制,扼殺了太多學生的創造性。結果是一個學生在大學里讀得越認真,就受到的錯誤影響越大,我是用好幾年的時間反思才得出這個結論的。所以,中國高校十幾年數以幾十萬計的本科生中出不了可編寫linux內核的杰出人才,一點也不奇怪。    1993年我畢業了,用我總結的一段話來說,是:一張白紙進來,一腦漿糊出去。    畢業后我分到了一所號稱是“中港合資”的生產蓄電池的公司。呵呵,剛剛工作的日子讓我這個單純的大學生被生活好好的教訓了一下,許多無法以前想象的社會現象讓我目瞪口呆,年輕氣盛導致穿了小鞋,還只能忍氣吞聲。吃了生活的一個悶棍,我才明白,我除了有張文憑,什么都不是!    當時,我感到最郁悶的是我在公司里什么都不會做,一個電機燒壞了我楞不知如何下手修,公司老總辦公室里的燈不亮了,學電的大學生我花了半小時楞不知原因在哪!我學的東西沒一樣能用的。開始我還以為是因為我在學校里沒認真學,但后來問了很多同學,90%以上的都有同感,我現在終于認識到這不單是我個人的錯,我自認為在學校中是很努力的,從未偷懶過,但如果90%以上的學生所學不能服務社會,這種教育體制一定存在問題。    四年里,我的電腦知識與技能=0!    現在看起來,我浪費了寶貴的四年光陰!但當時的環境與認識水平,也只能如此了,沒有當初的浪費,怎有后來的珍惜?這是人生必經的一個階段。    二、漫長的理論學習時期    1、從電腦培訓班開始    我畢業后的第一個工作單位是一個非常差的企業,我在那兒見識了幾乎所有中國差的企業的弊端:人浮于事,拉幫結派,暗箭傷人,損公肥私……。可以想見,在這樣的企業工作,人是多么的頹廢。我在無聊之中過了大半年的時間。1994年4月的一天我去桂林新華書店買書,看到桂林電子工業學院老師舉辦一個電腦培訓班,教打字、排版、常用DOS命令等電腦使用基礎,反正也沒事,不如上個班學點東西吧。不曾想就是這樣一個培訓班,卻根本影響了我的人生之路。    我清楚地記得當我第一次上機時,連電腦開關在哪都找不到,老師拿著一張五寸軟盤,插入軟驅,打開電源,在一陣“吱吱”的聲音之后,屏幕上開始有英文字符出現,然后,教師在鍵盤上敲入幾個鍵,電腦沉默一會,突然在屏幕上跳出一個小人,出現一行字:快快樂樂學電腦,還傳出了音樂。我當時真是驚呆了,電腦怎么還會唱歌?現在想起來,那個軟件其實是中國臺灣松崗系列教學軟件,而我一個大學本科生,在畢業之后居然對電腦無知到這個地步,我真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    俗語說:“一見鐘情”。我是相信這種事的,因為就是這第一次上機,讓我產生了搜索這一神秘世界的強烈興趣,從此就再難與電腦分開了。    當時,有兩位電子學院的老師:尹老師和陳老師。他們給我們講DOS,講漢字輸入,講他們如何修改天匯漢字系統使它能在一張軟盤上運行,講打字排版……,一個月之后,我不滿足,又學了一個月。    在上培訓班的時間里,我向老師要來了桂林電子工業學院計算機應用專業本科四年的培養方案,回到家中,列出了所有本科課程,再根據書上的先修課程介紹,繪制了一張巨大的課程樹,從樹根開始,決定一本本地啃,從頭開始學計算機技術。計算機科學的學習有較強的系列性,想一步到位很可能會學不懂,但循序漸進又無法跟上技術發展的速度,這是一個非常突出的問題。我現在想起來,覺得好的學習方式是:學理論打基礎,在實踐中逐步理解理論,多思多悟,就會發現層出不窮的新技術中有許多一直不變的東西存在。把握這種東西,就可以以不變應萬變。這種“不變”的東西是什么?就是軟件開發的基本原理與理論,基本思想與方法!在我對面向對象理論進行了較深入的學習與把握之后,我學。NET只用了三個月的時間就可以獨立設計一個完整的全面向對象軟件架構,并且用VB。NET與C#混合語言把它給做出來了。對于J2EE,我同樣有這種自信,也用三個月的時間,一定可以開發與設計基于J2EE平臺的軟件,因為它們背后的計算機技術基礎是一致的,完全可以觸類旁通。    尹老師和陳老師可能不知道,他們開的一個也許是為了經濟效益的培訓班,最后居然培育出了一個計算機碩士!所以,作為一名教師,其責任真的是非常重大的,可能會影響學生的一輩子,我感激他們!    2、漫長而艱辛的學習之路    我當時每月只有一百多元的工資收入,把大半收入都用到買書上去了。電子工業學院門旁的那個科技書店,以及桂林科技書店,成為了我最常去“站讀”的地方。我買了數據結構、操作系統、微機原理、IBMPC匯編程序設計,C程序設計……這些教材,就按照預定的計劃開始學了。    我當時也說不清楚為什么要學這些東西,決不象現在學生學什么東西都有很強的功利性:學英語為了出國,學電腦為了好找工作。當時根本就沒有想過今后如何如何,就是對計算機技術本身的興趣推動我去學習的。    當時計算機書還不象現在這樣撲天蓋地,我幾乎看完了我能弄到的每一本計算機書,看了一些書,就特別想有地方上機,能練一練。但我一個月一百多元收入,一臺電腦怎么也得幾千元,要五六年不吃不喝才攢夠錢,父母都是普通百姓,家境僅能溫飽,擁有一臺電腦真成了我最大的美夢。    為了有機會上機,我這個臉皮極薄的人也會什么都顧不上了,帶著一盒保存著各種軟件的軟盤,厚著臉皮到處找可能的地方上機。在這個時候,電子工業學院又一次幫了我,他們的機房管理得并不嚴,我就冒充是他們的學生去買機票上機。后來去得多了,那兒的老師都熟悉我這張臉了,但搞笑的是,居然沒一人知道我是哪個班的!    當時電子學院用的局域網操作系統是Novell,我在那兒學會了使用許多最基礎的軟件,現在仍然如數家珍:CPAV,TurboPascal5.5,UCDOS,Tway(天慧漢字系統),Masm,TurboC2.0,還有鼎鼎大名的Norton公司的磁盤醫生NDD,PCTools,Borland公司的最牛的常駐內存的軟件Sidekick,……    在電子學院機房,我還玩了經典游戲:決戰中國海,冒險島,戰斧,三國……。    學校網絡里軟件很多,但其中所染的病毒也五花八門。我記憶深刻的是第一次遇見DirII病毒時,那種感覺決不是害怕,而是欣喜,呵呵,我見到病毒什么樣的啦!由于DOS內核是開放的,所以那時開發一個病毒程序相對容易,大家又都喜歡用軟盤拷來拷去,結果毒源泛濫,病毒的猖獗使得殺毒軟件有了巨大的市場,現在大名鼎鼎的江民KV系列,就是在那時開始占據中國防毒市場,同時還有部的Kill等競爭對手,瑞星、金山等都是后來者。    那時,我白天在公司上班,就盼望著晚上的上機,每次上機我都有詳細的計劃,因為機時寶貴,所以分外珍惜。    為了上機時能多敲些程序,我一咬牙,向媽媽要了兩百元,買了一臺電腦學習機,回家苦練英文指法與五筆輸入,每天對著家里那臺14寸的電視機屏幕,敲擊至少鍵盤2小時以上。練得手腕酸疼,但終于達到了運指如飛盲打的程度。學五筆,背字根“目具上止卜虎皮,……”,足足花了一星期才背下來,并把每個字根與手指對應起來,后來看報紙都不自覺地將漢字給拆得七零八落,再也看不到是一個完整的漢字啦,當時好象練到了每分鐘可打60多個字,后來我居然靠著這彈指神功當了一陣打字員混飯吃!呵呵,練好了指法,一上機,確實效率倍增,兩小時能敲入并運行調試的程序比以前花三小時敲的還多。    94、95年是我條件最差,但學習勁頭最足的兩年時期,外在環境的惡劣,卻反而造就了我高昂的學習興趣,那種癡迷,我想熱戀也不過如此了,可能因為我太喜歡計算機了,所以愛情與我無緣,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    我特別想說說我學習計算機技術書籍的感覺。如果你真的喜歡一門學科,那在啃一本本專業書籍時,就決不會覺得它厚,而只嫌它不夠厚。對比我在本科學《電磁學》、《自控原理》之類枯燥無味的課程的感覺,那種課程脫離實際,從紙上到紙上,學生根本無法真正掌握。而學計算機課程《C程序設計》、《數據結構》、《操作系統》等課程的感覺真是天壤之別,原來本科學的東西是越學越糊涂,而我在學習計算機科學的過程中自己就感到慢慢地將所有的知識串成了一條線,腦中有一棵知識樹在成長,這不是形容詞,是真的感受。我學DOS命令,學了很久不明其道理,是在一天早上醒來時靈感一來,突然理解了文件與樹的概念,于是,就真正把握了DOS命令的內涵,開始對copy,format,move……這些英文單詞游刃有余了。有段時間,我甚至能感覺得到我的知識在與日俱增!如果那時能有相對穩定的客觀條件:比如有一臺隨時可用的計算機,那我一定學得更快更好。不過話又說回來,條件好的時候,人又容易為安逸所累,進步反而慢。還是那句老話:業精于勤荒于嬉。現在的許多學生就是物質條件太好了,反而不懂得珍惜。    后來我看了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傳》,郭靖成了我最喜歡的人物,不是因為他有黃蓉的愛,而是他那種堅忍不拔的毅力,以平凡之資終登絕頂!金庸先生真是妙筆!此小說我不知看了多少遍。    最值得懷念的就是我學編程的歲月,我學C語言用的是譚浩強的《C程序設計》,當時譚老師在電視上同時講C程序設計,我每天必看,把書上的每道例題與習題全部做了一遍,并寫出了每次上機的安排。我每次都先在紙上把程序寫出來,然后上機時爭分奪秒地在計算機中調試運行,并根據運行結果思索為什么會運行不正常,在哪兒出錯了,如何更正,上機完后還有總結。就是這樣,我把譚浩強的《C程序設計》一書中的所有例題和習題全部敲到計算機中運行了一遍,打下了C語言扎實的基礎。譚老師的書和課,的確影響了中國多少名程序員!    我學了C語言之后,就開始想做點東西了。我用了一個月的時間,用C編寫了一個中文下拉菜單的程序,從UCDOS中的字庫中提取漢字點陣,然后在圖形模式下“畫”出漢字來,使程序能脫離漢字系統的支持直接顯示漢字。整個程序應該有一兩千行代碼吧,全部是自己尋找資料,一行行敲進去的。后來,我又編了讀取WPS文件的程序(當時DOS下打字排版是求伯君的WPS一統天下,Word當時在哪里我不知道呢!《電腦報》介紹過的求伯君、鮑岳橋等作為第一代中國杰出程序員代表,是我當時崇拜的偶像),我還編寫了一個繪制簡單圖形的小程序,從編程調試的過程中,我得到了程序員基本功的最初訓練。我當初沒人教,遇見各種困難只能自己解決,為找出一個bug,晚上睡覺做夢都在編程,而現在的一些大學生,程序通不過,馬上問老師,甚至有學生把程序發到我的郵箱,叫我幫他調程序!有的計算機專業學生,學了四年,四年敲過的代碼總數恐怕不超過2千行!    的確,我當時的水平很低,現在的本科生比我當時強太多了,但至少有一點他們中的許多人不如我,他們不如我勤奮,也不具備我的毅力,我覺得這是現在這批八十年代出生的大學生最缺的東西。    我用一年半的時間基本自學完了計算機專業的主干課程(除了《編譯原理》,我實在看不懂),1995年我參加了初級程序員考試,結果上下午成績加起來有90多分。但96、97我兩次參加程序員級考試,雖然我已有不少編程實踐,但仍然通不過,現在看起來,這反映出一個事實:我理論基礎實在太差,天資也并不高。直到現在,我仍然痛感我的計算機基礎理論不好,使我難以成為一名計算機科學家,而只能成為一名不錯的軟件工程師。    從95年開始,我的生活開始加速下降,我所在的公司由于被一群我現在稱之為駐蟲與流氓的人給弄得不成樣子,每月連100多元的工資都無法保證,我只得離開了公司,把檔案往人才交流中心一放,就開始了我四年的社會漂浮生活……    在這四年中,我干了不下四五種工作:當過推銷員,當過打字員,當過培訓老師,修過電腦,從事售后服務,甚至擺過地攤……,一切的一切,很簡單,就為了能有口飯吃。生活是嚴厲的,不講情面的,我唯一的愛好就是閑下來就拿起我的計算機書來看。當時我大哥說過:你學這些東西有什么用?能靠它當飯吃?不要驚奇這種觀點,在我們那信息閉塞的地方,當時有誰能想到計算機技術會有如此大的改變社會的能力?我之所以不懈學習,純粹是為了解脫精神上的困惑,在技術的海洋中忘卻生活的煩惱。我后來有一句名言:何以解憂,唯有電腦。別人當作一句笑話,但卻是我當時的真實寫照。    萬事都有兩面,事情壞到極處,就會向好轉化。又是一個很偶然的事,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    1996年,我的一個高中同學楊考上了湖南大學計算機系研究生,請客吃酸菜魚火鍋。在大家喝酒時,楊提了一個問題:請大家說出一個自己最想達到的目標。我的桂中同學大多數都是上的全國重點大學,此時畢業三年了,大家都對社會對生活有了自己的認識,于是就有了各種不同的答案,我當時的回答是:“我希望能有一天開發出一個好的軟件,讓許許多多的人都能用上它。”,這個目標我到現在都沒達到。但當時大家是給我熱烈地鼓勵。楊飯后跟我說,你既然那么喜歡計算機,為什么不考研呢?對啊,我為什么不去試試呢?當天晚上我躺在床上,沒怎么想就確定了要考研的想法。當時卻怎么也沒想到,考研之路成了另一條折磨人的不歸路。對我一生的影響深遠……    這就是我早期的學習生涯,深深地體現出中國的時代特色。這段時間我的生活是困苦的,心情是苦悶的,但學習熱情卻是無以倫比的。現在我一個人擁有兩臺奔四電腦,隨時可上互聯網獲取豐富的資源,反而在技術上難有寸進了。越來越覺得古語說得好:    艱難困苦,玉汝于成!這是生活的真理!謙遜基于力量,高傲基于無能。編程魔方我們一起努力!分頁:1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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