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對金耳環
◎沈麗文(加拿大‧溫哥華)
大約在暮冬時候,年近七十的朱婆婆,開始來共修處參加讀書會。她總是一襲黑色開襟毛衣,短短的直髮、白中雜灰,四方臉上掛著一副金邊老花眼鏡,襯著額頭幾道淺淺的皺紋。溫暖質樸的笑容,總令人聯想起鄰家的外婆。
每次前來參加讀書會,路程雖然不遠,但是都必須轉三趟公車,花上兩個多小時才能抵達,果住師姊心中不忍,便開始和慧惠師姊輪流接送。
那一天,送她回家路上,她忽然遞給趙果住師姊一個小塑膠袋,細看之下,裡面竟是一對金耳環。那耳環原本的安住處,稀疏短髮掩蓋下,此時空無一物。不知她為何取下了配帶多年的貼身之物?
「這是我先生從前送我的,後來舊了,女兒又貼點錢,讓我融了鑄成新的,」朱婆婆解釋,「聽說法鼓山要在這裡蓋道場,我想把它捐出來。」
果住師姊心頭一熱,連忙道:「朱阿姨,您有這份心意支持我們,就很讓人感動了。這麼珍貴的紀念品,您還是好好收藏著吧。」
朱婆婆仍徐緩說,「我很想盡份力,可是沒有什麼錢,只拿得出這對金耳環,希望對你們有一點點幫助……」
一口京片子的朱婆婆,其實是中國大陸南方人,不過遷居北京已超過半世紀,這次她的小女兒將她接來溫哥華小住,簡簡單單的行李中,猶不忘帶著觀音菩薩磁像和佛陀畫像。
八年多前,贈她耳環的丈夫過世不到一年,卻又發現自己罹患結腸癌。「還好菩薩保佑,一點也沒痛啊什麼的。」開刀前,她特地將三個女兒叫到床前,告訴她們如果有個萬一,絕不可以找醫生麻煩。「哪有醫生不想將病人治好的?」提起那場大病,竟平淡的像在閒聊天氣冷暖。
她早年因學香功的機緣,遠赴河南,在遊歷白馬寺與少林寺時,都巧遇善知識相贈觀音像。回北京後,便開始到寺裡參拜並皈依,不過對佛法的認識,僅止於磕頭念佛。「直到來這兒參加了讀書會,才知道學佛不只如此而已。」朱婆婆說。 朱婆婆在裝配廠工作了大半輩子,現在終於可以享點清福了。我們問她,身邊不是該留著點錢花用嗎──比如這對金耳環?
「原本也想小孩都大了,可以到處走走看看;學佛之後,卻覺得無所謂了,只想安安靜靜的過活就好。」她說。
想起去年底,曾在東初禪寺遇見一位師姊。她捧來一大箱東西,要送給聖嚴師父,紙箱裡面是一些罐頭補品和散裝的人蔘片。師父喚住她,親切地和她話家常:來紐約多久了?現在在做什麼?原來她和丈夫都是醫護人員,正在待業中。
「你們現在沒有工作,卻拿這麼多東西來給我?」師父問她。那位師姊一口廣東國語,像個小孩被叫到台上報告似地回答,「我父親在中國城有一爿雜貨舖,偶而會接濟一些乾貨給我們。這次特地分了一半,前來供養師父。」
看著眼前這對金耳環,想到那包散裝的人蔘片,終於了解為何東初禪寺及象岡道場如此節儉:青椒蒂周圍的果肉得仔細刨下來,苦瓜子也可以留著變出一道菜,那是因為我們所享用的,往往是其他人傾其心力,所做的最大布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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