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是菩薩書摘專刊】老查居士《在每次的深夜裡》優遊於琴音、文藝、茶道、佛法:)

在那貧窮困苦的年代，一位母親含辛茹苦的照撫七個小孩，那是勞力的煎熬與精神萬般的焠鍊，得已延宕至今的堅強。
母親說：「幼時阿嬤早亡，身為大姐的她，六、七歲便遠赴他鄉，幫人洗衣煮飯帶小孩兼作臨時工，一直到二十歲才嫁給你爸爸。」我心想一個六、七歲的小孩，如何帶小孩呢？媽媽說：「大部分是將寶寶揹在身上，同時洗衣、煮飯、撿柴火。」天啊！現在小孩六、七歲能幹嘛？還在幼稚園活蹦亂跳、牙牙學語，有多天真、多幼稚、多可愛，如何能想像呢！
也或許從小這樣的人生歷練。從我懂事已來，未曾聽過媽媽一句埋怨或怨言，也從未見過父母的爭吵與冷鬥，更無半句是非或鄰家的不是。
為了討生活，小時候常與媽媽至山裡採竹筍及桂貓，除了自己食用也賣大部分的筍子及桂貓，換錢來買米、油、鹽換取三餐。有時一入深山遇到陡峭的山形。媽媽總要我在原地等候，自己走下蔓草荒煙的溪谷挖筍、採野菜。可是我很害怕，拼命的喊著叫「媽媽──」，而媽媽也在另一頭回應：「喔──再等一下。」就這樣一來一往，我一聲、媽一應，有時媽媽的回應慢了或沒聽到。我會更害怕，加上風吹竹林發出的咻咻悽厲聲，我會怕得放聲大哭，越叫越大聲直到媽媽採完回來，我才卸下恐懼害怕的陰影，破涕為笑。媽媽對我是一臉的不忍與難過，抱著媽媽一起回家。在回家的路上，我總在前頭蹦蹦跳跳，唱著不知名的歌。
家裡總是有一餐沒一餐的，媽媽四處張羅賒米賒油，隔壁家借急。唉！經常是看人家臉色，四處碰壁，但為了兒女她不顧老臉，也顧不得尊嚴了。
家裡的三餐常是地瓜筍子蕨類食物，都是山裡溪谷及農人挖剩留下來的蕃薯，媽媽擔心我們吃膩了，為我們研究出各種不同煎、炒、煮、炸的一身本領，而我們也吃得津津有味，也沒有任何小孩埋怨過，難得的蘿蔔蛋及醬油蛋是上等佳餚，會高興得歡天喜地。
常與媽媽去批發水果，然後挑著水果翻山過嶺，一家一村去賣，常得看老天的眼色，與驚人的耐力，去完成每次的長途跋涉。每當回程時，媽媽總是把剩下未賣完的水果放到後一籃裡，而把我放在前面的另一籃裡，挑著我回家。那時年紀小，只覺好玩又舒服，未能體察媽媽的辛苦與愛心。
長大後離開學校，直到退伍回來。踏進社會，進了西餐廳彈琴唱歌賺錢，有了薪水後，供養母親，媽媽總是推辭說：「我夠用，我還有錢，你們在外正打拼，錢留著自己用，正需用錢，多買些衣服，吃些有營養食物。」其實，媽沒什麼錢了，我們都知道，就只能硬塞，直到現在，媽媽已八十八歲了，未曾向孩子開口要過錢，依然說著：「我還有錢，我夠用，你們留著。」幸得孩子都懂事，孝順。嫁出去的姐妹也不例外，個個輪番拿錢孝敬父母，但媽媽也總把身上的錢又用在孩子身上，自己從不買衣服，或用在自己身上的任何東西，及存老本。
媽媽一輩子不麻煩任何一個小孩，也從不講孩子的不是與指責。
記得九二一大地震後，我因投資房地產在南投災區，一夕之間，讓我跌落谷底，掉進深淵，有一次與媽媽聊起，媽說：「你一輩子命好，也少吃苦，工作順利，沒啥關係，撐一下！」又說：「如果都是我們過好日子，代表別人過得不好，換我們不好一下，別人才會好。」這是媽媽的無我與無私的菩薩精神，我很感動，也很驕傲。
在我年輕時，我認識一位女孩，一年多的交往時間，有一次回鹿谷，媽媽問我：「你跟那女孩相處如何了？如果沒結婚的可能，盡早跟對方說明，別耽誤人家女孩的青春，而誤了別人的婚姻大事，女人不像男人的年齡，可以拖，青春有限喔！」
爸爸中風後，家裡有我請的外籍看護日夜照顧父親，媽媽對看護的疼愛與照顧讓鄰里驚訝不已，鄰居都說：「誰家的外勞因某某人對他們太好，變得油條、偷懶不做事，又凶。」媽媽總是笑笑不作答，依然以她的方式善待看護，買衣服送她，帶她吃夜市，像對自己的親生女兒般，有一次鄰居又問起，媽媽對他們說：「一個人離鄉背井，到外地討生活，又無親無戚，是很可憐的。」想起自己從小離鄉背景，那種親人分離的痛，與思鄉的情怯，媽媽最能感同身受，直到兩年約滿，看護欲回印尼結婚，媽媽及家人陪她去買了家電，好帶回家鄉，臨別那看護哭了個淚人兒似的，很捨不得離開我家。
三年前的一個夜裡，與媽媽泡茶聊天，我對媽媽說：「你是我見過天下最好的媽媽，我都跟朋友說，我媽媽是菩薩。」雖無學佛人的滿口佛語及早晚的口誦佛經，卻是如實、如語的修行者及行法者，不貪嗔痴慢疑，無殺盜淫妄酒，不執著財利名食睡，只是默默的付出與慈悲的對待。我突然對媽說：「我如果修行不得力，沒能如願去西方世界，我來世要再當媽的兒子。」媽說：「不好，你們從小跟著我吃苦，別再來了，應去好人家的家庭，跟著我太苦了。」我說：「媽，我們從來不覺得苦，沒有人覺得苦過啊！」媽媽說：「還是不要比較好。」媽媽永遠為別人想，為別人付出，從沒為自己想過半丁點兒。
我真的好愛我媽，因她真的是菩薩，是今生我未曾見過或聽聞過的好媽媽，我還是要再說百次、千次、萬次……媽，我好愛妳，我真的好愛妳。

——以上節錄自《在每次的深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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