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榮發的細膩不只是個人特質，也內化為長榮的企業文化
- 「社會秀才」走完一生，揮揮衣袖，財富不留子孫。
- 台灣白手起家的企業傳奇，結束最終章。
(January 20, 2016)「我不需要退休，我會一直做到倒在辦公桌的那一天。」長榮集團總裁張榮發在85歲時如此豪氣宣誓，如今，他卸下了重擔，從人生舞台上「退休」了。相較於「海陸空運輸王國總司令」，張榮發或許更喜歡「社會秀才」這個稱號。在他90年的人生中，家貧沒有顯赫學歷，白手起家打造長榮王國，敢冒險的勇氣、敢拚搏的霸氣，以及凡事留心的細膩，可以說是事業成功關鍵。而這些特質，都是在「社會學校」裡練就。
勇氣、霸氣、細膩 成就海運鉅子
張榮發晚年生活的重心在公益慈善事業，無論是頒發獎助學金給清寒家庭學生，還是到頂尖大學演講，他總是告訴這些年輕人，不僅要當「學校裡的秀才」，更要當「社會秀才」。他這個「社會秀才」取之於社會，也回饋社會，早已公開宣布，身後財產不留子孫，都捐做公益，「年輕人要自己打拚，不能涼涼的只靠父母。」張榮發以90高齡仙逝，全球海運界的一齣傳奇畫下句點，台灣奇蹟年代的白手起家故事，也結束了最後一章。
那個世代的企業家，無論是台塑的王永慶、長榮的張榮發，在日據時代戰爭陰影下辛勤生活，在改朝換代後的社會發跡，這種奮鬥成功的模式，在當今台灣能否複製？
張榮發相信可以。一如他相信，好的航海人員可以是好的機師，因為他們已經具備如氣象、地理、航儀的基本知識。長榮航空第一批機師，就是由長榮海運人員轉訓。
窮人翻身 張榮發：跟我這樣做
接觸採訪張榮發是近5年的事，他已經鮮少在公開場合露面，頂多偶爾約幾個記者談談時局，或是接受外國頒贈勳章、頒發清寒獎助學金等半公開的典禮場合。有幾次是聯合報系辦名家畫展，我跟著一群人陪他看畫。張榮發擁有數十個頭銜，勳章、榮譽博士學位不勝枚舉，但他最愛跟後輩講的，卻是勸家境清寒的學子像他自己一樣去跑船，原因無他：年輕人當上船上的三副，月薪十多萬，遠非22K能比；加上在船上沒地方可以花錢，優渥的薪水可以大大改善家計。張榮發是苦過來的人，小學畢業想繼續念台北商業學校，但沒錢讀書先進了航運界；原本是上船會暈船狂吐的見習生，為了讓嘲笑他的船員刮目相看，硬是在船上邊管艙邊念書，考上三副，一路晉升到船長；也才有之後的長榮海運帝國。
張榮發相信，窮人家的孩子在21世紀也可以尋此模式，改善家境而翻身。然而，回頭看看台灣當前的產業結構、在全球經濟版圖中的地位，再締造一個產業帝國的夢，恐怕不容易圓。
而在3C網路商品充斥的環境中，又有多少孩子耐得住船上少則數個月，長則經年，四顧之下只有茫茫大海的跑船生活？
又再回頭想想，張榮發若身在今日，不優渥的家境，在如今的教育、升學制度下出人頭地機會有多少？
張榮發的霸氣與圓融
由於是在張榮發晚年才接觸，他在我腦中的形象是個笑瞇瞇的和氣長者，而不是會把下屬罵到臭頭的老闆。因此，對於張榮發的霸氣，都是從書本、報章的紀錄中感受。如今讀來，成立才10年的長榮海運就直接單挑有百年歷史、壟斷歐亞海運航線的「遠東運費同盟」（Far Eastern Freight Conference, FEFC），仍教人怵目驚心。這是場「大衛對歌利亞」模式的戰爭。遠東運費同盟主要由歐洲大輪船公司組成，壟斷歐洲到遠東的貨運，操控運價，貨主少有選擇；有新的船公司想要進入這個市場，都會被同盟船公司夾殺到沒有生存空間而退出。
當長榮宣布要經營這條航線，同盟放話3個月就要讓長榮不得不退出。張榮發勤訪貨主換取信任，克服同盟透過行政管道施壓、阻撓新船建造，面對負面流言、賠錢的心理準備，最後迫得同盟願意跟長榮簽「和平協議」。
這是屬於海運霸主張榮發的經營魄力與耐力。
我與張榮發對話，每每處於「兩人都一知半解」的狀態：我不諳閩南語，他老人家講的，我頂多聽懂7成；我講國語，有些比較現代或專業的語彙，他也需要一點時間思考反應。
張榮發習慣講閩南語，加上長榮英文名EVERGREEN、綠色的企業識別色，造成外界「長榮親綠」的形象。張榮發在自傳「張榮發回憶錄」中提到，愛國心應該凌駕黨派之上，自己對任何黨派都沒有分別心或偏好，交朋友也不會因為對方的黨派，
我是對人不對黨，只要投緣自然就成為朋友。
2012年總統大選前，張榮發站出來「挺九二共識」，則是張榮發思維超越政治框架的一道註解。2016年大選剛結束，張榮發以企業家務實的態度看政治的個中三昧，足堪在這場選戰中的勝敗雙方細細咀嚼。
張榮發的道德 很實用
「道德」兩字每個人從小到大都掛在嘴邊，但這兩個字虛無縹緲，看不見、摸不著。但張榮發讓我「看見」、「摸到」了道德。2011年日本三一一大地震後，張榮發捐了3.6億元賑災。他用手機打越洋電話，了解長榮日本分公司捐款過程，我在旁邊。他手上那支「長榮綠」的手機實在太吸引我了：方正外型、通體皆綠，上面只有簡單的白色「EVERGREEN」字樣。於是多問了兩句。這款手機是張榮發親自設計，訴求簡單方便，而且「很道德」。
手機沒有照相功能，也不能錄音，張榮發解釋，這樣就不會發生未經別人同意而偷錄、偷拍的事，「這樣很不道德」。
他也從老人家的使用習慣發想，手機有大按鍵、顯示大文字的螢幕；還可插兩張SIM卡，供公務、私人手機共用。但手機功能很陽春，只能接打電話。
張榮發送了6、7千支「長榮機」給集團幹部，我很天真地問長榮員工，還有沒有可以買；沒想到由於這支手機適合老人家使用，長榮的幹部很多都轉送給父母盡孝心，供不應求，根本就沒有剩。
張榮發凡事親力親為，拿著皮尺丈量各家航空公司座椅寬度、椅距，是張榮發成立航空公司前的功課；他的細膩不只是個人特質，也已內化為長榮的企業文化。
斯人已遠，但對認識張榮發人而言，永遠衣著整齊、個性直率、凡事喜歡動手做，很會照顧旁人、為他人著想的的和氣紳士形象，很難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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