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月12日，一篇名為「與國內同學談烏克蘭」的短文衝上北美中文網站未名空間的「十大熱門話題」榜首。文章說：「我在國內的很多同學都是名牌大學畢業，在北上廣這樣的一線城市，小孩也有出國的打算，但很多人都說俄羅斯打烏克蘭是『美國在後面推動的』。他們說，烏克蘭人很可憐，美國人太壞，俄羅斯無可奈何…你無法與他們辯論，因為他們沒有邏輯。」發帖者表示，這話題一說就是陰謀論，好像普亭和各國總統都是三歲小孩，只有美國是成年人，鼓動他們打仗就打仗。

微信群裡 跨國爭執紛起

紐約華人Jasmine Sun也有同感。她說，移民以前，她每年都會來美國住上半年，陪伴在紐約讀書的女兒；幾年前她嫁給一位美國公民後，就生活在紐約，平時通過微信與家人和同學朋友聯繫。她說，烏克蘭危機以前，在微信群裡，她與國內的親友就經常發生爭執。「我說不過他們，他們人太多。」她承認，烏克蘭危機發生後，她與國內親友間的觀念差異更大了。

Jasmine Sun說，首先是雙方認知的不同。她說，中國的輿論是一邊倒，多是支持俄羅斯和普亭。她說，戰爭發生後，俄羅斯軍隊甚至轟炸烏克蘭的民居和醫院，300多萬烏克蘭人逃離家園，去鄰國避難。看到烏克蘭受到侵略，人們應該表示同情，「但是，中國的文化教育，讓人們喪失了同情心。」

她說，她的先生在一家天主教會負責財務，是一名虔誠的天主教徒。「他每個星期天都要去教會祈禱，」她也每個周日都和先生一起去教會。她說，教徒們並不選邊站，而是反對戰爭，同情受戰爭影響的烏克蘭人民，「他們祈禱後總要加上一句，為烏克蘭人們祈禱。」

來到美國後，她發現在美國可以出現不同的聲音，美國長大的孩子也有自己的判斷。烏克蘭危機發生後，海外華人的觀點比較多元，多數人支持烏克蘭，也有人支持俄羅斯，大家都有自己的立場和觀點。她認為，這種聲音多元的社會很好，而中國只允許一種聲音存在。她說，政府掌握宣傳工具，確定基調後傳播的信息基本都是一致的，影響民眾的判斷。「若是觀點不同的帖子，發出去不久就會被刪除。」她的一個朋友還被封號，「封號後，有人給他打電話，警告他以後不能這樣，同意後才解封。」

「丈夫叫我說話小心點」

她認為，中國人支持俄羅斯還有另外一個原因，就是中國受前蘇聯影響太大。她舉例說，過去流行歌曲中就有許多蘇聯歌曲，如「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紅梅花兒開」等。「我在十幾歲的時候，讀的都是蘇聯文學作品，如《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靜靜的頓河》等。」因此，長期潛移默化的熏陶，讓中國民眾大多對俄羅斯有好感。

餐飲服務批發商德瑞斯柯食品（Driscoll Foods）亞裔市場負責人Anna認為，烏克蘭危機爆發後，中文微信群裡稱俄羅斯總統普亭為「英雄」，主要原因是中國和美國的信息不對稱。中國封網，民眾信息來源單一，而美國的信息來源多元。她的看法是，烏克蘭是一個主權國家，「俄羅斯不宣而戰就是入侵」。

2022年3月6日，烏克蘭人在防空洞躲避轟炸。（美聯社）

也有中國朋友在微信群裡問她對烏克蘭危機的看法，「我明確告訴他們，我反對俄羅斯侵略。」她說，許多中國人不認為俄羅斯侵略烏克蘭，說俄羅斯是「自衛」，她就與國內的人辯論。她說，她的白人先生也了解一些中國的情況，提醒她「說話小心點」，「他擔心，如果我去中國，中國公安會抓我。」

多年校友反目 憤而退群

紐約林先生表示，他畢業於中國一所理科院校，來美留學後在美國安家落戶。「我們北美校友有一、兩百人，幾年前建立一個微信群，供校友們在裡面交流。」他說，烏克蘭危機使得校友之間首次出現重大分歧，導致有人憤而退群。

    烏克蘭哈爾科夫市中心受損的車輛和建築物。（美聯社）

他說，爭執的起因是一名資深校友轉發了幾篇批評俄羅斯侵略烏克蘭的文章。「他平時就經常轉發一些帖子，也沒人提出異議。」但這一次不同，群裡有人明確表示不滿，認為他「說俄羅斯侵略不對」。他們認為，俄羅斯侵入烏克蘭是因為北約（NATO）東擴，俄羅斯反對東擴。

結果，這位轉帖的資深校友一氣之下退了群，走前還發表了臨別感言，發帖者認為，作為成年人，應該聽一聽不同的論點，蒐集到了足夠信息再做出自己的判斷。「這一下，群裡炸了鍋。」隨後，有的校友發言支持退群者，說現在時代變了，「中國的快速發展讓我們沖昏了頭腦。我們開始自負，開始忘本，忘了之前也曾被侵略而失去家園，蒙受恥辱。國家權衡利弊後的外交政策，我也理解，但不贊成全盤否定西方、全盤肯定俄羅斯。」

有人則對退群者提出批評。他們認為，不同觀念可以互不干涉、互相尊重就好，喜歡的帖子多聊幾句，話不投機的無視就好了，「我們應該珍惜可以自由說話的環境。能從這個群裡看到不同的觀念是挺好的一件事，大家求同存異，沒必要互懟又退群。」

也有人出來打圓場。他們說，政治見解比宗教信念更難以被改變和說服；家人和朋友都可能因為這個而起爭執，更何況校友？每個人都會有很多的群，如果不吐不快，他可以在別的群或者關係好的可以私下聊；校友群還是以和為貴。

林先生說，他的專業是自然科學，校友們都具有碩士以上學位；平時，大家在群裡交流各自的情況，非常融洽。他舉例說，一名校友曾經因為與中國合作科研項目，被聯邦調查局盯上，最後遭到逮捕和判刑，「大家都對這名校友表示同情，沒有人提出異議。」他說，沒有想到為了俄羅斯入侵烏克蘭，竟然導致同學之間產生了裂痕。

三觀不正？「不來往了」

北美中文網站文學城3月5日轉發了一篇「德國之聲」的文章，題目是「俄羅斯入侵烏克蘭，也割裂了海外華人」。文章刊登後的當天成了熱門話題；從網友的評論留言可見，多數人支持烏克蘭，但也有人支持俄羅斯。

文章說，俄羅斯大舉入侵烏克蘭遭到頑強抵抗。戰事持續不斷之際，在中文互聯網平台上，持有不同觀點的人們之間也在激烈地爭吵。對於生活在包括北美地區在內的海外華人來說，這樣觀點撕裂更加明顯，在文章的最後，附上幾十篇評論。

網民「凍爺」跟帖表示，國內的人看不到真相，受蒙蔽情有可原。「身在國外的人仍然三觀不正，就堅決不來往了」。下面的一個跟帖說，「國內華人看到的都是黑白顛倒的假新聞」。

一位著名「周冰倩」的網民發帖說：「人命關天！這需要什麼媒體信息才能有憐憫之心？中國長期唯利是圖的國民精神導致了今天的冷漠無情，著實讓人寒心。有你們這些人渣，想我們愛中國都愛不起來了。」

網名叫「清如許」的人發帖說，一個獨裁大國，手裡拿著核武器，如果變得強大了，對世界和平和秩序就是噩夢。「這已經被無數事實所證明，今天普亭的侵略戰爭只是又一個例子。」

支持俄羅斯的跟帖也有幾篇。網民Yuxiouzhi發帖表示：「普亭，俄羅斯的民族英雄，為了俄羅斯的利益不惜與天下人為敵。百年之後，全世界人民都會誇讚他的英雄本色。」緊接著，一位跟帖者說：「我在海外，我也支持俄羅斯啊。」

名叫bakoma的網民則發帖表示，「沒有永遠的敵人，也沒有永遠的朋友，只有永遠的利益。千萬不要被漢奸美狗帶偏了！唇亡齒寒。那東吳還殺了關二弟呢。說毛子占了我們的土地，二毛子烏克蘭其實也有份！時也勢也，現在不是講這話的時候。」

網名叫「閒聊兩句」的人也表示，「說得好像西方不控制信息似的，都一樣，都在洗腦，只是偽裝水平高低不同而已。以為移民到西方國家就從韭菜變成蔥了，那是自欺欺人。」

觀點不同「勿人身攻擊」

網民Fireview的帖子表示，在中國看到的都是西方的邪惡，西方報導的都是中國的邪惡。誰也別說誰，是輿論戰，也是認知戰，「誰能洗腦全世界誰就贏」。

俄、中「準結盟」的態勢愈加明顯，圖為俄羅斯駐聯合國代表涅班濟亞（左）和中國駐聯合國代表張軍（右）在協調立場。（Getty Images）

Jasmine Sun說，現在，西方國家切斷對俄羅斯的支持，而中國還在支持俄羅斯，「這對美國華人不是好事」。她認為，海外華人觀點可以不同，但不要搞人身攻擊，而是應該團結起來，對當地社會有所貢獻，「只有這樣，才能改變華人不關心美國的形象。」

她說，俄羅斯移民在美國也有自己的社區，紐約市皇后區的雷哥公園就有。她看到俄羅斯社區被美國民眾打壓，例如，有人向俄羅斯協會的辦公場所潑墨，政府凍結俄羅斯富豪的資產等等，「這對美國華人是一個警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