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年,談張愛玲,會舊嗎?我也曾這樣問過自己。
直到搜集資料時,讀到張愛玲晚年的作品和書信,觀其平生,知道她與我們仍然「活在同一時代」—一樣在時代的過山車上,爬越了高山,未待喘息,時代又往低谷直下,同樣地,她也曾因四面襲來的壞消息感到疲憊,也目睹過政治蓋牢社會的黑色面紗,也曾失去暢所欲言的自由,也一樣無法想像未來,感到前景無明,盤算出走他方⋯⋯
⋯⋯
回到五十年代,張愛玲還在中國,那年她接受上海宣傳部長夏衍邀請,參加了上海首屆文藝代表大會,新中國下人人穿著中山裝與列寧服,唯有張愛玲依舊穿著上海旗袍。她在那個五百人的大會上坐在最後排,高瘦的影子一下隱沒人海,她默默靜聽,未曾在會上發過一言。
隔年初春,她最後一次見張子靜,弟弟問她將來打算如何,她沉默許久,終答出一句:「人民裝那樣呆板的衣服,我是不會穿的。」
隔年,她已在香港,離開上海時為怕連累姑姑,她與姑姑約好此後斷絕往來,往後她移民美國,遺忘了半個上海,仍然惦念風雨中的香港。
時代如此強勢而粗暴,沒打算放過任何一代人。張愛玲說有更大的破壞要來。
雖然一百年過去了,更大的破壞還要來,時代的過山車此刻仍俯衝而下。我們不絕望,在張愛玲百年生辰,重溫她的文學:蒼涼時代,她告訴時人,逃避並不可恥,逃避是一種抗戰,捨卻是一種追求,唯有捨才能得人生最大的自由。
專題組編輯
黃雅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