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漢武帝 －－－－－－

王立群著－－長江文藝出版社

去年二月份, 在中時看到一篇報導－－王立群「讀史記」收視更勝「品三國」一文, 介紹他是位文化新星。由於大陸百家講壇電視的收視率屢創新高, 出版社將會於四月份出版這本書, 我想應該值得一讀。就到處找, 不過台北市面上沒找到。只好托好友從上海帶一本來。

原先以為是「史記」的完整本, 看到書本之後才知道, 這不過是專講漢武帝的部份, 應該加上「春秋戰國」和「西漢開國」, 合起來才是完整的「史記」系列。然而無可否認的, 論述到武帝的這部份, 絕對是這個系列裡的精華。

最初翻開書頁時, 我不得不邊讀邊作筆記, 否則對於那些后妃 , 加上王子諸侯的複雜關係, 簡直弄不清楚, 真是亂成一團。古代宮闈之中的熱鬧和緋短流長, 可以因之想像。

「史記」裡的故事梗概, 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那種宮廷裡爭權奪利、詭譎陰詐的技倆, 真是讓人不寒而慄, 好不容易把它讀完, 感覺已是心力交瘁。很為現代人慶幸, 生為當今民主時代的平民百姓, 享有法律上的諸多權利和自由 , 不須承受無端的政治恐懼和迫害。對那些表象風光卻又身不由己的后妃王子, 不由得不心生同情。

倒是王立群的那篇「後記」寫得很有見地, 不妨介紹給同樣對讀史有興趣, 或是沒時間讀原作的人, 閑話一番。作者王立群說：「讀『史記』雖然理所當然以『史記』為主, 但是必須兼及『漢書』『資治通鍳』『漢紀』等史料。這是研究歷史的常識。」由此可知他雖然是在電視上對一般觀眾講史, 可也不是胡亂唬弄, 而是鄭重其事認真對待的。

他認為歷史可以有三層面相：那些真實發生的事件可稱為第一歷史；史學家以文字記錄下來的稱為第二歷史, 由於史學家本人的觀點、立場、視角不同, 即使是同一歷史事件, 記述的也往往很不相同；至於他在電視上講的, 是他綜合研究之後自己心中理解的歷史, 得出他自己的看法, 然後再帶領觀眾和讀者去了解一個王朝, 一段歷史, 這就可謂第三種面相的歷史。

以上引述自他「後記」裡的文字。可見他也承認, 即使同一史實, 每個人的表述和理解都會有個別的差異。無法還原的千年往事, 也因此才能一而再、再而三地引起讀者的探索興味。

翻翻「史記」原文, 比較艱澀難懂, 必須要有起碼的古文程度, 但也不保證會讀得興味盎然。王立群在他的講座裡, 已把原「史記」裡的精華作了一番歸納整理, 以期讓聽故事的人更容易進入狀況, 這是大功一件。把司馬遷嘔心瀝血的經典著作, 變成了一般人都能了解的大眾讀物。也讓這段精彩的歷史, 成為人人都可欣賞、討論、和引鑑的活歷史, 而不是一份只能束之高閣, 與現代百姓關係隔閡的死資料而已。

本書最後一章「千秋功過－－文治武功, 誰与評說」, 正好闡述了為什麼讀「史記」要從讀漢武帝開始的原由。他十分扼要簡明地把漢武帝一生的大功大過, 都條清縷析地陳列出來, 把那些傷感情的宮廷惡鬥細節全省略了。這份功過表, 也是武帝一生讓後代人驗收的成績單。

漢武帝在歷史上拿了好幾個破紀錄的第一：

    他是第一個奠定中國遼闊疆域的皇帝；

    也是第一個用儒家學說統一中國思想文化的皇帝；

    又是第一個用「罪己詔」進行自我批評的皇帝 ;

我們不妨來看看細節。

連接東西方文化脈動的古代陸上絲路, 就起源於武帝派張騫出使西域的月氏, 目的則是希望月氏聯合起來圍剿北方的匈奴。

而每次出擊匈奴, 武帝雖不隨軍親征, 但都是坐鎮於宮廷之中作總調度的總軍師、大統帥, 因為武帝本人深諳兵法。在歷代帝王之中, 除了蒙古建立的元朝之外, 武帝一朝戰功顯赫, 不輸給其他任何帝王。這無疑彰顯了他的膽識和魄力, 因此開創了中國的疆域；當然也可以換個角度, 說他這人窮兵黷武、好大喜功, 不給子民休養生息的機會。

歷史上的功過, 常常是把雙面刃, 很難有絕對的評論。但是漢武帝不肯延續他祖父劉邦以來對匈奴屈辱的和親政策, 至少表示了他人格剛毅不屈的特質。

春秋戰國是個百家爭鳴的時代, 各種思想學說推陳出新, 是中國最富朝氣的一段黃金年代。為什麼後來竟會由儒家獨領風騷, 來代表中國的文化精髓？有謂是 : 武帝採董仲舒之議, 罷黜百家, 獨尊儒學。儒學最初的忠誠擁護者就是漢武帝。其實漢武帝本人自視頗高、野心勃勃, 哪裡會在乎什麼「溫良恭儉讓」的儒家精神, 他不過是藉此要求他的宮廷大臣都聽他的指揮而已。

至於儒家理論是不是完美, 當然每個時代都有不同的解讀。現在它最被垢病的是認為它沒有創新的精神；另外它導致歷來士人報效國家的惟一方法只有往仕途發展, 否則就是不得志, 必然抑鬱終身 ; 再來把道德作為衡量人才和錄用官員的決定條件, 事實上也造成了許多表面道德的虛假。可見國家「獨尊儒學」並不是最理想的作法, 如果能夠參酌其他學說, 才能互補長短。但這是後話, 在帝王時代, 對帝王最有利的, 當然就是最好的了。

至於以漢武帝的專斷跋扈, 竟然會發表「罪己」的詔書, 真的讓人跌破眼鏡。不過那是在他晚年發生的事。當時他已年老體衰, 又經歷過太多的宮廷風波和陰謀, 更因誤聽讒言而誤殺了自己立的太子。聰敏過人的漢武帝, 終於不得不承認他自己也有錯用聰明的時候。雖說史家認為他此舉多少有作秀的心態, 但是以古代皇帝之尊, 而肯自我反省, 無論如何, 都可以看出漢武帝還是不乏赤子之心和坦率的性情, 由之也讓我們相信他性格中應有其可愛的一面。

歷來有名的史家, 對漢武帝生平都是褒貶參半。而司馬遷雖受到殘酷的宮刑, 下筆時仍然力持公道, 既能直言武帝的缺失, 也能不記私恨而稱讚他的功績。司馬遷為史的風範和坦蕩的胸懷, 才真是值得後人敬佩和景仰。

既然我認為春秋戰國是一段精妙絕倫的歷史時空, 希望專研「史記」的王立群會繼續出版另外的兩個單元, 我會十分期待, 也必將十分沉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