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看「米羅特展」 ───────

米羅的作品，攏統一句話就是「天真可愛」。他確是一生都保有了一份赤子之心，那才是觀賞這位西班牙國寶作品的重點所在。

展場門外放著導覽時間表，同去觀展的敏敏說的好，看米羅的畫展根本不需要導覽。這我完全同意，單憑你自己的感覺和領會，就可以是最好的導覽。

性情真純的，世上不只米羅一人，但也得有欣賞和接納的環境和人眾。米羅有幸生長在一個藝術氛圍濃厚，傳統又敢於創新也敢於坦然接受的地方，所以他也就敢於表現他的真純，敢於揮洒他的不羇和意念。

他那份真純固然是人性中原本人人擁有的，可是他的作品卻最最模仿不得，就如同梵高、克利、達利，還有中國畫家裡的齊白石，你一模仿，就成了影子，絕對成就不了本尊的地位。

面對米羅如此不同於一般的作品時，可曾臆想剛開始起步的米羅是怎麼創作他的作品的？又怎麼定型他的畫風的？

我最願意猜測的方向是──「玩」，偶爾玩得很樂，偶爾的滋意妄為＜指胡亂塗鴉＞，意外發現它的趣味和美感，之後，可能就此繼續走了下去。之後更加深入，也更加有廣納百川的體驗和感悟，又更努力於畫面的構組、色彩的調配、視覺感受上的突破或協調。終至成就了萬人迷的藝術大師。

美術史裡昭然若揭地宣示──遊戲是一切藝術的開始。這句話可是千真萬確，任何藝術的表現，最開始的動機都是開心的玩，開心的嘗試，沒有任何其他的目的，也絕不含任何功利的因素。最後的功成名就，其實是一種專心致志所帶來的結果，算是順帶的而已。

須不須要「天才」？「天才」和「熱愛」常常可以畫上等號。如果你對某種藝術的表現不離不棄，總和它和在一起，朝思暮想地懸念並不斷嘗試，最後你會很意外地發現，你若不是這方面的專家，就肯定是這方面的天才。

只不過「天才」這東西，也有得自上天多一點或少一點的差別。你或許會認為這樣的說法，鼓勵的意味不小，誠然。但實際上又何嘗不是真的如此？

能夠成為藝術家，內在必定要有自我的中心主張和想法。在米羅所表現的千萬個題材之下，最基本的元素不外「女人。小鳥。星星」，而他的解釋是：他所謂的女人，不是一種生物，而是指「宇宙」而言。

正是，我們可以天馬行空地朝向空靈的境界去想像，這個以「女人」為表徵所給他的感受，可能是一種質氣上渾然天成的婉約与溫柔；可能是自然中一份任誰都無以抵御的，有如青山和綠水的嫵媚；也可能是近乎東方精神裡的天公地母，那份孕育一切又滋生不息的靈動和生氣。這些不僅僅是生命的特質，竟也是宇宙所給予他冥想深思的一份啟迪。

說到他畫中的小鳥，他解釋說：「小鳥飛越空間，牠將我們帶離地面至更高處，到達不為土地所束縛的想像夢幻之境。」

從這些象徵性的物象和意態裡，我們不妨大膽的假設，米羅本人不是無憂的。在這個凡塵俗世之中，任誰的生活都必然有、或曾經有過不順遂与痛苦的經歷。因此意念裡須要高飛、須要掙脫有形或無形的束縛，而進入想像和夢境的層次。

米羅這份騰飛和超越，他自詡「作品如小鳥鳴唱或莫札特的音樂。看似自然湧現，其實在他心中早已演練了很久。」

他畫面時而險峻時而勻稱的視覺效果，經常都是細心經營的結果。誰說大師的作品都是一揮而就的？在那信筆揮洒之前，真不知曾經過多少時日的醞釀和深思。

以他的畫風來看，他是超塵脫俗的，讓我們欣賞到最單純的點、線的組合趣味，簡約卻濃重色彩的表達。那都是米羅刻意將人物和用色簡化的結果。他認為「如果將細節完整呈現，會抹殺自由無拘的想像力。」

這個敢於天馬行空的「想像」概念，應該就是現代和未來繪畫藝術所走的路。以往古典繪畫裡如「寫真」一般的作品，在科技為前導的今天，已難有發揮的空間。「再現」的功力，不再屬於創作的重心，那些都可以交由科技代勞了。

藝術創作的未來，著重的就是每個人對外在世界的獨家觀感、自我內在的省思、甚或是在星空下超科幻的奇思妙想。只要你藉之表達出美的素質，有你個人的特色和筆法，能引起別人美感的同理心情，可能就是一件值得欣賞的好作品。

不過，米羅作品之所以能夠吸引你或感動你，可別因為別人曾說了什麼，最重要的還在於：在面對作品的當下，你自己感受到了什麼？米羅和你的私密對話中，他究竟向你透露了些什麼？這才是觀賞他這些畫作時，可能獲致一鱗半爪的相通聲息。

有些作品，像懸掛著的麻布袋之類的，我相信連米羅本人也會強詞奪理才能贊同它美的存在，那些都走了偏峰。沒有美感的，在藝術殿堂裡都不具地位。這是我的觀點，米羅即使本人來抗議，我也會這樣回答。

昨天看畫展，違反常情的是，即使在展場外，我也連一張照片都沒拍。米羅的畫也好、雕刻也好，不是要人記憶或解析的。

他自己就說：「藝術可以死亡、畫作可以消失，重要的是它已留下種子在這片土地上。

──比藝術本身更重要的是它所留下的痕跡，是它所引起的迴響──」

他的作品應該是一種精神上的感召，讓人從生活常規、人際網絡、以及都市叢林的困頓之中解脫，還原你清風明月的簡約自在和無羇無憂。

如果從畫展走出來，你竟有些許這樣頓悟的心情，相信你就是米羅時空遙隔之下，不折不扣的知音了。

▲逃離的女孩

＜圖片均取自歷史博物館展覽特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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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午陪朋友又去看了次特展

這次不像星期六那樣人擠人

看得悠然也看得仔細

領會得也就更深入更全面

０８／２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