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在山城苗栗市服務的時候，雖然僅僅一年多的時間，不過
卻留下蠻深刻的印象。

苗栗是一個充滿自然景觀的美麗城市，在市郊有一座將軍山，
山上林木蒼鬱而綠意盎然；許多百年老樹不但盤根錯節，而且
昂然挺立於天際，濃密的枝葉覆蓋著整座山林，身歷其境讓人
感覺到，宛如其名一般的氣勢磅礡！

將軍山上除了風光明媚之外，更是許多野生鳥類的家。

有一位朋友，對於當地自然生態極其了解，深知山林裡有很多
畫眉鳥，牠那獨特的鳴叫聲音，讓人聽起來感覺到蕩氣迴腸之
餘，而且也是一大享受呢！

在黃昏而天色微暗之際，朋友總是悠閒的漫步於林間，充分享
受森林浴的舒適氣氛，並且聆聽畫眉鳥，清脆而且高亢的鳴叫
聲。

「畫眉鳥是一種很可愛的小鳥，然而卻天生有許多弱點而造成
致命傷，」他以一種遺憾的語氣表示：「牠們如同許多動物一
般，都具有地盤、領域之習性，在方圓一定範圍之內，無法同
時容納兩隻以上。」

因此，捕鳥人很聰明，在特定地區的兩顆樹中間，架上一張細
細的網，然後分別用雌畫眉與雄畫眉的聲音，模仿畫眉鳥的鳴
叫聲；不消一會兒，該地盤內的畫眉鳥，便奮不顧身的一飛而
下，然後莽撞的衝入鳥網而受困，人們便可以輕而易舉的捕捉
到牠們。

為甚麼畫眉鳥會從樹上，盲目的往下衝向鳥網呢？根據朋友的
說法，假使牠聽到異性畫眉的聲音，當然會被其吸引而投懷送
抱；反過來，倘若是聽到同性的鳥叫聲，牠們更會為了鞏固地
盤，因而攻擊發聲源。

所以畫眉鳥總是因為愛情誘惑，或者是憤怒的戰鬥個性，因而
誤蹈捕鳥人所設下的陷阱。

聽到朋友所詮釋的故事，對於畫眉鳥這般剛烈的個性，多年來
一直存在我的心中，因而總覺得牠們有一點點愚笨，不過卻也
為牠們抱不平，尤其因為鬥性和愚笨而失去自由，簡直是太不
值得了！

日前遇到一位長輩，他則透露畫眉鳥族群，有一個令人驚訝的
特性，他說：「牠們有很深的領域和地盤觀念，如果屬於同一
範圍內，有一隻『大哥大』級的畫眉，那麼當地肯定只能夠聽
得到牠的叫聲，其他的畫眉若不是趕快閃開，便是噤若寒蟬般
寂靜，成為失聲的畫眉！」

呵，他的一席話，真的令人感到有趣極了，原來在鳥類的世界
裡，也和人類一樣，充滿著競爭與弱肉強食的情況呢！

不過在物競天擇的情況下，這樣的生存法則，也可以算是挺自
然的情形吧！

只是當人們進一步來分析，對於畫眉鳥世界的了解，不禁讓人
有一些思索的空間：那就是畫眉鳥與人類所處的環境裡，其競
爭的本質，是否有異曲同工之妙呢？

當所有的畫眉鳥，臣服於大哥大級的同類領袖之餘，牠們是真
心的服從？還是為了自保而不吃眼前虧，所以不得不低頭呢？

而鳥類充滿地域與排他性的特質，可否讓人類因此而有所領悟？
當畫眉鳥衝入人類所架設的陷阱之際，心中是否充滿懊悔與無
奈呢？或者明知道是人類的詭計，卻仍然抱持著玉石俱焚的心
態？

其實平心而論，人類自詡為萬物之靈，若能反觀所發生的一些
瑣事，對於那些紛紛擾擾的俗務，然後自省內心深處而自問，
究竟人類還能夠帶著面具多久呢？

當淳樸而自然的內心，被無知與衝動而矇蔽之後，就好像畫眉
鳥盲目衝入陷阱一般，人們是否尚有足夠的智慧，來作為自我
反省？假使每一個日出與日落時分，人們還不能夠透過返璞歸
真的探尋，那麼不同樣的每一天，又代表著甚麼樣的意義？

當我們看到畫眉鳥的特性之後，也許我們可以很清楚的告訴自
己，如果那些令人疑惑之答案，大部分都是否定的話，那麼人
們雖然每天都睜開眼睛而活，可是卻宛如被深黑色的布條，緊
緊的矇住雙眼一樣，在走完人生旅途終點站的時候，仍然無法
得到清新而空明的心靈。

因此在庸庸碌碌的生命過程中，不一定要當作大哥大級的畫眉
鳥，卻也大可不必因為無知與盲目，而墮入若有若無的陷阱當
中，更不必過於妄自菲薄，因而變成沒有尊嚴的失聲畫眉呢！

《台灣時報副刊89.04.25/Er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