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字.攝影/  瀟  鴻

漸漸地，一股睡意襲來，朦朦朧朧，竟把淑芬的雙眼輕輕給合上了。

叩…叩…叩......高跟鞋的聲音隨著急促的腳步，由遠而近，很快的就停在床邊。
「姊，我來拿我的錢…」淑敏，剛剛踏到床前就直接開了口，一副嬌生慣養的
模樣。「我要拿我的壓歲錢啦！」任性的聲音，似乎高亢許多。

「嗯……」淑芬，側過身去，聲音却顯得虛弱無比。
「唉！…」淑敏吐了一口氣之後，氣急敗壞的轉頭就走了。

隨著，淑敏越走越遠的背影，病床上的枕頭不知何時已經溼透了一大片…。

漫漫的歲月，累積多少的用心良苦，但，真正被了解的又能有幾何？
沉默無語的內心世界，那是屬於淑芬自己的天地，也只有她自己才會明白心
頭上的點點滴滴。

羞愧、懊悔、自責……。
淑敏，從阿母那裡得知，阿姊為了這個家幾乎已鞠躬盡瘁，付出她所有的心
力。寄放在阿姊那的壓歲錢，是買機車給阿母時，因錢不夠而先墊出去了。
這一切看在眼裡，淑敏深深覺悟自己的無知與渺小，姊姊的犧牲奉獻，已成
家裡的重要支柱，自此也得到妹妹由衷的尊敬。

那一年暑假，姊妹約好一起回宜蘭，還有淑芬的男朋友 M 開車同行。

M 來自台南鄉下，年紀大淑芬二歲，身材微胖高175公分，不時顯露出憨厚
老實的樣子，任職於台北一家貿易公司。
從含情脈脈的眼神和互動的舉止，看得出他是深深愛著淑芬的，在她的臉頰上
也充滿被愛的甜蜜。事實上，倆人早已默默相許而心有所屬了。
只是...「恁，尚好先有一間厝…」阿母一句關心的話。
小倆口，也順從地朝那個目標邁進。

一車三人，聊著天搞著笑，歡聲雷動，還享用著各式的點心和水果。不知不覺，
就駛過了九彎十八拐的北宜公路，一會兒，翻山越嶺過去，那就是美麗的故鄉。
「姊，我今天感覺好快樂唷！」淑敏，坐在後座有點撒嬌似的說出內心話。
「是喔…嘻…」淑芬與 M 兩人相視而甜甜地微笑。
「真的，今天是和阿姊相處過得最快樂的一天！」淑敏，喃喃重複地說。

淑敏，回憶從小到大與阿姊的情感，竟沒有一天能與今天相比，過往的疏離感
也漸漸遠去了。想著想著，心裡確是滿滿的幸福與快樂。

月是故鄉圓，土是家鄉親，那兒有青澀稚嫩的人生路，充滿著美麗的惆悵和記
憶。每次回到家，看到阿爸依然陪著一大片的青蔥，阿母騎機車的技術，顯得
更加 純熟，兩位弟弟也逐漸長大，歡樂的笑聲不時地在家園裡繚繞著…。

這一切，讓淑芬有踏實滿足的喜悅蕩漾在心頭。

時光如流水，快樂的新年剛過不久，轉眼之間，肉粽飄香的端午，就近在眼前。

那一睌，淑芬和淑敏自台北搭火車回到家裡。

次晨，淑敏睜開雙眼即看見金色的陽光自窗外斜射進來。美麗的星期天！心裡這樣想著。
「姊，你要出去阿？」淑敏，賴在床上側過臉瞥見淑芬，坐在梳妝台前化妝整髮。
「嗯…是啦，今天是我的同學阿珍結婚。妳要一起去嗎？」淑芬，邊化妝邊問。
「我不去啦…」淑敏回答。

早晨的空氣，清新沁脾，金芒四射照耀大地。
似乎，金燦燦的陽光，正在呼喚著那片生趣盎然的青蔥世界，譜出濃郁的鄉村風味。
淑敏，站在陽台上舉目四望，那秀麗耀眼的三星山，蒼翠欲滴迤邐動人！

真的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有欠公平？還是冥冥之中的劫數？

就在那一天，一九九七年端午節的前一天。
午後二點二十分，夏季的陽光依然閃亮刺眼！

然而，急風暴雨驟至，一個駭人的不幸噩耗傳回來──淑芬，在羅東被砂石車撞了！

醫院急救中，狀況不明…。

頓時，全家上下被那突如其來的晴天霹靂打亂了陣腳。阿爸，紅紅腫腫的雙眼，三天

兩夜未曾合過，阿母，頻頻呼天喊地喚著心肝寶貝....却也無法挽回她那脆弱的生命了！

淑芬，連手都沒有揮一下，就這樣走了，享年二十一.。

告別式那一天，淑芬的男朋友 M，手捧一束素白鮮花，低著頭淌著淚泣不成聲。
「阿──姊──我不要...我不要......」，淑敏，聲嘶力竭地吶喊著。
她的淚水已近乾涸，可那一顆極致痛楚的心，卻仍在不停地顫抖淌血。

《 …你我姊妹  分開台北站  冷風相送火車窗  
       紅燈青燈行振動  一場紅塵夢  想著目眶紅… 》

這時候，舞台上，鎂光燈仍在閃爍著。
陳萍，站在五光十色的燈光下一邊真情唱〈姊妹〉，一邊在嘶聲呼喚天國上的阿姊。

兩行淚，卻又不聽使喚......

她在吶喊......你我姊妹......是一場紅塵夢......。

  ﹝寫/  真情故事﹞
 

【後記】/

本短篇小說，是在1997年代﹝民國86年間﹞發生於宜蘭鄉間的真實事件。
﹝唯，文中姐妹的姓名，均為杜撰﹞。

人間有真情，處處在飄香。
當親耳聽聞那純潔的生命，散發著清明的光與熱時，我清楚地看見在蘭陽平原上，
老天爺所賜的一朵小花，依然搖曳生姿暗吐芬芳！ 

2007 那一年，我恰巧聽聞這則真實的故事，頓時被感動得激情駭動、熱淚盈眶！
在當下，即決定，要以虔敬的拙筆寫下那美麗國度的一盞明燈。

 ~並以此文，向那遺留人間，淒清幽美的生命光輝致以敬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