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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風殘照(十三)
2006/11/15 01:26:44瀏覽400|回應0|推薦21

在墟頭酒店門前與阿南握別,兩隻風蠋殘年的手,在秋涼的晚風中,緊緊握著,微微的顫抖,內心撼著一份激動,也帶幾分淒涼,曾經一起出生入死,在炮火中彼此照護與扶持,在最艱難的時刻,都一起在槍林彈雨中突圍!

歷經半個世紀後的今天重逢,也在今天再次別離!今宵別後,恐無相見!

「保重啊!」

「你也愛保重啊!」

在難捨中,他上了直達羅湖口岸的旅遊巴士,阿南站在街燈下,目送著旅遊車緩緩駛出酒店前的廣場,消失在一片迷離的燈火中,他才步履蹣跚的走出廣場,隱沒於昏暗的巷弄中!

從鄉鎮國道轉上高速公路,旅遊車的引擎轟轟隆隆一路吼到羅湖的邊境,已快晚上十一點了,過了大陸的海關,踏上了五十年前曾經愴惶越過的鐵橋,記憶猶新。

橋中已沒有英軍把守,在鴉片戰爭屈辱下割讓的香港,曾經庇護了他艱辛歲月的英國殖民地,也已回歸故國,橋下流水盈盈,見證著這世事滄桑,秋月下粼粼的波光,彷彿細訴著幾許人生的無奈!

過了香港海關,坐上了九廣鐵路的火車,駛向香港繁華的萬家燈火,鐵軌冷冷,遺下半世紀的唏噓!

「爸,吃藥了沒?」

「還沒。」他從口袋中掏出一大包藥,交給了兒子。

從兒子手中接過一把藥丸,老妻在隨身的水壺中倒了杯水遞了過去,他一粒一粒的吞下,他知道自己正與時間賽跑。

火車搖搖晃晃的向前開著,他的思緒從五十年前的歷史中緩緩開出。

「剛到香港的時候,除了身上穿著的一套衣服,便是手上的一枚小戒子。」他沉浸在回憶中。

「那隻戒子就是你小舅賣了牛給他的錢,拿去買了那支湯姆生剩的錢打的。害你小舅後來連牛都沒有得使!」她老妻接著說。

「當初來到香港,舉目無親,拜訪了幾個鄉里,不單只沒有人肯幫忙,連飯都沒有招呼一餐,那時候才知甚麼是人情冷暖。」他的手杖輕輕的頓了下車廂地板。

「那時有個朋友說上水有菜園找幫忙種菜的,管兩餐,八毛錢一天,睡田裏工寮。我一大早從荃灣走路,經過大帽山,由八鄉到上水,幾乎斷眼黑才到了那菜園,一整天沒吃過一粒米,吃了蘿蔔乾送的兩碗白飯,眠在工寮的床上,全身累得幾乎癱在那兒,那種悽涼,連眼水都流出來了。」

「在那做了半年,一直都不敢寫信叫你媽落香港。但是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拿著存了半年的那一佰多塊錢的工資,辭了工,又是一大早走路回荃灣。」

「那時候你桂伯在荃灣木棉下搭了間木屋,那天回到荃灣已經快天黑了,正想去找桂哥商量一下,就在那條斜路上看見你媽與你阿嬸及堂哥在那裏東張西望的,我還以為自己眼花!給我碰見她們真的是天意!」他沈沈的說著。

「還好講,落了香港半年多沒有寫過一封信回來,好多人都講你給人在陵山打死了,但又有人回來講在香港見過你們兩兄弟。我那時候懷著八個月的身孕,腳都腫了,那些人天天來家裡鬧,要找你們兩兄弟,全伯就安排我與你弟媳到蕭嬸家躲著。」她幽怨的說著。

列車正駛過上水的郊野,外面黑沉沉的,偶有幾盞街燈。

yaduo

《待續》

鄉愁四韻 -- 余光中 詞 / 楊弦 曲

( 創作連載小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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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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