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大約三年前的文，一回不明原因的肺部感染，高燒、住院前前後後折騰了將近一個月，這是病中寫的，那時尚未發現是肺炎，一連高燒了一週，這期間尚有餘力與時間，清晨起來將它寫就。病中口吻總是特別悲情，和現在大不相同，現在，淡得多了。 

病後初癒，是絕不想再經歷一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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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連三天，陷入極昏亂迷離的的狀態。高燒久久不退，大概有三十八九度左右，每天都得到醫院報到一回打退燒針，直到昨天半夜，還是處於極度不適狀態，偶然起來喝杯水，腳步虛浮浮地，無意間瞥見鏡中的面容：面色蠟黃、雙眼無神，未經梳理的亂髮，自己都要給自己嚇壞了。

直到清晨已經好得許多，可以自行下床走動無礙，惟胸口還一大塊悶鬱未解，偶爾咳起來，整個胸口發疼，手腳背脊仍些微酸痛，高燒後的後遺症使然。清晨五時半送走在遠地教書的二妹後，竟然掛念著好久沒打掃家裡，不知有多髒呢；還有昨晚聽小妹說，父親想要和我商量剛在大陸過身的祖父的後事事宜，只是昨夜我病得厲害，還未得空好好參詳，今天可要好好談談。

於是清晨六時許，開始打掃浴間，沒兩下就氣喘吁吁。乍想起母親大病時，仍堅持要親身處理家務。彷彿看見母親的身影，在我身上重現：她的固執、她的要強、她的事事掛心。

從來沒想過自己像母親。母親是標準的美人胚子，大眼小嘴尖挺的鼻，溫柔中帶堅毅的氣質，在街上總要招人看上好幾眼，面對種種示好，總以輕描淡寫的微笑帶過。

在溫柔的微笑之下，母親有不服輸的靈魂。她事事精明且固執己見，和個性執拗的我，也曾爆發多次口角，屢次僵持不下。年少不認輸的我，決定到外地闖一番自己的事業。

當時我還不知什麼叫作對家的依戀。慢慢地，隨著火車來往的次數漸多，漸漸生出鄉愁，這鄉愁是對母親的。每每坐上北上的火車，窗外稀落送行的人群漸漸後退，乃至看不見，卻沒有一個來送我。母親不來送行的，從小的園遊會、運動會，乃至於畢業典禮，她總是缺席。看著窗外，後退的橋、後退的河、後退的築在鐵支路旁的破舊平房，耳中乒砰乒砰車輪撞撀鐵軌的聲音，喚醒我極為幼小時的記憶：身子極為孱弱的我，經常在朝會時暈倒，母親總帶來乾淨的衣服，為我擦乾一身汗水，換上一身舒適。

母親在我眼中是一堵高牆，為我擋風雨寒霜，直到她病了之後，我才曉得原來她也有脆弱的時刻。每回打電話回家，向我訴說她的病中心情，有時脆弱、有時豁達、有時力不從心。常常我感覺她是我的小小女兒，需要我憐惜愛顧。

病中最是折磨人。常常我會想起她在病中輾轉，又故作堅強的樣子。我所承受的苦痛不及她的千萬分之一，那是瀕臨死亡又不捨的心情。也只有偶然這個被病痛挾持的時刻，我才敢，將這份痛苦，毫不掩飾地，再度溫習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