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地裡的天人菊 

天人菊專屬於澎湖的野地，我的故鄉，其他地方並不多見。離開澎湖太久，已將近二十年，天人菊的樣子，在腦中已很淺很淺，卻非常親切。畢竟是我血緣所從來的地方。

天人菊是野菊，不似蘭花尊貴惹人憐愛，亦不必費心栽養，在野地裡受風吹雨淋，反倒開得滿坑滿谷，一片燎原的火焰。她的花朵說不上美艷，反倒野氣多些，天生天養是她的本色，枝葉也不漂亮，沒有光澤，遠遠看竟像枯乾雜亂的野草，可是這樣貌反而讓人看見活躍的生命。

你要拿她和詩人吟唱的秋菊比較，又不是那麼一回事。一般的菊生在長長的枝上，頸子仰得高高的，一副高潔風雅的姿態。而天人菊不是，她僅是野地裡盛開的野草花，親和樸拙又可愛，根莖放得低低的，以謙卑親吻土地。你絕不能將她裝盆，一離了野地，就失去美麗的顏色。她本來是自由的群居者，傍著眾多同類生長，隨風任意散布種子飛絮。

印象中她的花朵有兩種，一種是完全的黃色小花，另一種是著火的紅色，只有末端沾點黃顏料，遠遠看是橘紅色，我的童年記憶，就是一大片橘紅色盛開的野草花。

澎湖的老家是一棟四樓透天厝，四方空心磚牆包圍。最大的那面牆緊傍一片野地，我們稱它「後山」。後山一片野生蔓草，天人菊、狗尾草和許多不知名植物在此安身立命，有個不知名的阿伯在此放養了一頭黃牛，有一天我和小弟小妹們親眼見一頭小牛自她身上分娩，身上裹著溼黏的薄膜，雙眼未開。

整個後山都是天人菊，越過後山是外婆家。多半時候，我在附近玩，折兩朵天人菊來玩，拿來聞，可惜不是香花，聞兩下香氣就不見了。到外婆家那一段，途中必經一處亂葬崗，我就抓緊手上的兩三朵花，閉著眼睛，跑過那一段可怕的小路。

不過從來也沒看見什麼其他的東西，自己嚇自己而已。可是關於我家牆外的天人菊，那一片盛開、或者三三兩兩散布的野草花，我可是記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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