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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第一失意悲情男兒─林沖
2010/03/27 22:26:01瀏覽3990|回應0|推薦4

跟魯智深比起來,林沖簡直是另一個世界的人。他謹飭,他努力;在官場上還算得意。做著一個不大不小的「禁軍教頭」,家住東京,家庭美滿。

故事卻從得他的「失意」講起。為什麼失意?他從事業頂端驟然落下,龍困淺灘;為什麼悲情?這個武藝高強,天下少有敵手的男人,連自己的女人都保護不了!

簡單說來,林沖原本花團錦簇的人生,卻因為太太美貌,召人搶奪,無端家破人亡,自己也從雲端「八十萬禁軍鎗棒教頭」跌成囚犯。我們在他的故事裡,看到水滸傳中第一反派高太尉高俅的發跡,體會官場上的荒謬與人情的涼薄。從「小開」高衙內迷戀林沖妻子美貌開始,仗勢謀害她丈夫,以前後四條詭計,強奪人家妻子。林沖中計之後,變成謫配遠方的囚犯,在途中險被殺害;到了謫地還不放過他。萬念俱灰之際,只好夜奔上梁山。前後看來,林沖的人生宛如一夢─就像「黃粱一夢」與「南柯一夢」中殊生的際遇一般。

林沖出場,與魯智深英雄惜英雄地相遇

前面談到魯智深演武,林沖見了喝采。二人惺惺相惜,正互道仰慕之際,就被緊急狀況打斷─林沖太太被人調戲!

……恰纔飲得三杯,只見女使錦兒慌慌急急,紅了臉,在牆缺邊叫道:「官人休要坐地!娘子在廟中和人合口。」林沖連忙問道:「在那裏?」錦兒道:「正在五嶽樓下來,撞見個奸詐不及的,把娘子攔住了不肯放。」林沖慌忙道:「卻再來望師兄,休怪,休怪。」

誰敢有這膽子調戲林沖的太太?原來是當朝第一紅人,也是林沖頂頭上司高太尉的養子─高衙內。

……林沖娘子紅了臉道:「清平世界,是何道理把良人調戲?」林沖趕到跟前,把那後生肩胛只一扳過來,喝道:「調戲良人妻子,當得何罪?」恰待下拳打時,認的是本管高太尉螟蛉之子高衙內。

……那廝在東京倚勢豪強,專一愛淫垢人家妻女。京師人懼怕他權勢,誰敢與他爭口,叫他做『花花太歲』。

英雄再大,碰到大官也沒辦法:

…當時林沖扳將過來,卻認得是本管高衙內,先自手軟了。高衙內說道:「林沖,干你甚事!你來多管!」

高俅發跡─官場上的荒謬

講到這高太尉的發跡,也是一奇。不務正業,遊手好閒,正事不做,但有一項特殊才藝:踢足球

……一個浮浪破落戶子弟,姓高,排行第二,自小不成家業,只好刺鎗使棒,最是踢得好腳氣毯。京師人口順,不叫高二,卻都叫他做高毬。後來發跡,便將氣毬那字去了毛傍,添作立人,便改作姓高,名俅。這人吹彈歌舞,刺鎗使棒,相撲頑耍,亦胡亂學詩、書、詞、賦。若論仁、義、禮、智、信、行、忠、良,卻是不會。

因為遊手好閒,還被首都東京市政府驅逐出境;後來因為大赦,才能回家:

……只在東京城裏城外幫閒。因幫了一個生鐵王員外兒子使錢,每日三瓦兩舍,風花雪月,被他父親開封府裏告了一紙文狀,府尹把高俅斷了二十脊杖,迭配出界發放。東京城裏人民不許容他在家宿食。

這是一般人眼中的麻煩頭痛人物,每一個受到請託的人都找到機會,趕快送他去別人那兒,所以…只好推薦給王公貴族 (政府官員) ─駙馬爺!

……看了來書,知道高俅原是幫閒浮浪的人,心下想道:「我這裏如何安著得他!不如做個人情,薦他去駙馬王晉卿府裏,做個親隨。人都喚他做『小王都太尉』,他便喜歡這樣的人。」

駙馬為什麼需要這樣「無用」的人呢?

……他喜愛風流人物,正用這樣的人。……收留高俅在府內做個親隨。自此高俅遭際,在王都尉府中出入,如同家人一般。

駙馬爺養著他幹嘛呢?原來要等著推薦給更大的官!因為貴族們也都是同一類人物!(「時尚圈」是不是也一樣呀!) 高俅時來運轉,被遣到有接班希望的「端王」府送禮:

……這端王乃是神宗天子第十一子,哲宗皇帝御弟,現掌東駕,排號九大王,是個聰明俊俏人物。這浮浪子弟門風幫閒之事,無一般不曉,無一般不會,更無一般不愛。即如琴、棋、書、畫,無所不通,踢毯打彈,品竹調絲,吹彈歌舞,自不必說。

幫主人家送禮,結果誤打誤撞發跡了!我們看看:

……端王…三五個小黃門相伴著蹴氣毬。高俅不敢過去衝撞,立在從人背後伺候。也是高俅合當發跡,時運到來,那個氣毬騰地起來,端王接個不著,向人叢裏直滾到高俅身邊,那高俅見氣毬來,也是一時的膽量,使個鴛鴦拐,踢還端王。端王見了大喜,便問道:「你是甚人?」

……那端王…先問高俅道:「你原來會踢氣毬!你喚做甚麼?」高俅叉手跪覆道:「小的叫做高俅,胡亂踢得幾腳。」端王道:「好!你便下場來踢一回耍。」高俅拜道:「小的是何等樣人,敢與恩王下腳!」…三回五次告辭,端王定要他踢,高俅只得叩頭謝罪,解膝下場。纔踢幾腳,端王喝采。高俅只得把平生本事都使出來,奉承端王。那身分模樣,這氣毬一似鰾膠粘在身上的。端王大喜,那裏肯放高俅回府去,就留在宮中過了一夜。

二人一見如故,臭味相投,就這樣子,這浪蕩子成了端王爺的貼身隨從,第一等紅人:

……次日,排個筵會,專請王都尉宮中赴宴。…端王說道:「這高俅踢得兩腳好氣毬,孤欲索此人做親隨如何?」王都尉答道:「殿下既用此人,就留在宮中伏侍殿下。」端王歡喜,執杯相謝。

……且說端王自從索得高俅做伴之後,就留在宮中宿食,高俅自此遭際端王,每日跟隨,寸步不離。

接著一人得到,主人當了皇帝,雞犬也升天了!

……未及兩個月,哲宗皇帝晏駕,無有太子,文武百官商議,冊立端王為天子,立帝號曰徽宗

換做今日,高俅當當體委會主委或許可以,但……他當的是國防部長!看看宋朝的國防部長是怎麼選的!是如何兒戲!

……登基之後,一向無事。忽一日,與高俅道:「朕欲要抬舉你,但有邊功,方可陞遷,先教樞密院與你入名,只是做隨駕遷轉的人。」後來沒半年之間,直抬舉高俅做到殿帥府太尉職事。

談到大官發跡的荒謬故事,民國就有好幾樁。其中澡堂伙計靠著洗腳功夫噢「後庭」媚數,升官做了北洋軍的後勤司令,尤其令人嘖嘖稱奇。這個人叫李彥青,專們伺候直系軍閥曹錕洗澡捏腳。日後直系打敗奉系張作霖,曹錕又靠賄選當選總統,聲勢水漲船高,李也跟著雞犬升天─李在保定時代是曹的軍需處長,在北京時代是軍需副總監,不管他官階有多大,他的權力來源在於:他可以左右曹錕,為人側目。

  還有一件趣事。一天李彥青正與幾位官員打麻將,正在如火如荼,突然大總統辦公室來電話有急事相請。在座的官員好奇地問了一句:「大總統找你何事這等緊急?」李彥青脫口而出:「大總統正等著我給他洗腳。」此話一出,眾人愕然。

紅顏禍水

我們再回到林沖。高衙內因為迷戀林沖妻子美貌,想盡辦法謀害林沖,強奪人家妻子。而在大官眼中,一般人的命運簡直賤如螻蟻。區區教頭,反手便結果了他,「……有何難哉?衙內怕林沖是個好漢,不敢欺他:這個無傷。他見在帳下聽使喚,大請大受,怎敢惡了太尉?輕則便刺配了他,重則害了他性命。」

連環四計,收網捕魚

第一計,從林沖的朋友下手:

……門下知心腹的陸虞候陸謙,他和林沖最好,明日衙內躲在陸虞候樓上深閣,擺下些酒食,卻叫陸謙去請林沖出來喫酒,教他直去樊樓上深閣裏喫酒。小閒便去他家,對林沖娘子說道:『你丈夫教頭和陸謙喫酒,一時重氣,悶倒在樓上,叫娘子快去看哩!』賺得他來到樓上。婦人家水性,見了衙內這般風流人物,再著些甜話兒調和他,不由他不肯。……陸虞候一時聽允,也沒奈何;只要小衙內歡喜,卻顧不得朋友交情

第二計,針對林沖的弱點下手:林沖的弱點,是喜愛兵器。當下就有不明人士用低價賣了把寶刀給他。

……林沖把這口刀翻來復去看了一回,喝采道:「端的好把刀!高太尉府中有一口寶刀,胡亂不肯教人看。我幾番借看,也不肯將出來。今日我也買了這口好刀,慢慢和他比試。」林沖當晚不落手看了一晚,夜間掛在壁上。未等天明,又去看那刀。

就有這麼巧的事!此時高太尉派了人來,說要林沖帶刀過來鑑賞。

……「林教頭,太尉鈞旨道:你買一口好刀,就叫你將去比看,太尉在府裏專等。」林沖聽得說道:「又是甚麼多口的報知了。」又有二個人來催請,都是生面孔…(讀者開始起疑心了吧……)…拏了那口刀,隨這兩個承局來。林沖道:「我在府中不認的你。」兩個人說道:「小人新近參隨。」

林沖進得高太尉府,又有連環三套等著他。

一套……卻早來到府前,進得到廳前。林沖立住了腳,兩個又道:「太尉在裏面後堂內坐地。」

二套……轉入屏風至後堂,又不見太尉。林沖又住了腳,兩個又道:「太尉直在裏面等你,叫引教頭進來。」

三套……又過了兩三重門,到一個去處,一周遭都是綠欄桿。兩個又引林沖到堂前,說道:「教頭,你只在此少待,等我入去稟太尉。」林沖拏著刀,立在檐前,兩個人自入去了,一盞茶時,不見出來。

收網捕魚的時候到了!

……林沖心疑,探頭入簾看時,只見簷前額上有四個青字,寫道:「白虎節堂」。林沖猛省道:「這節堂是商議軍機大事處,如何敢無故輒入?」急待回身,只聽的靴履響腳步鳴,一個人從外面入來。林沖看時,不是別人,卻是本管高太尉。

獵人高太尉現身,一出手就要致林沖於死地!

……林沖見了,執刀向前聲喏。太尉喝道:「林沖,你又無呼喚,安敢輒入白虎節堂?你知法度否?你手裏拿著刀,莫非來刺殺下官?有人對我說,你兩三日前,拿刀在府前伺候,必有歹心。」林沖躬身稟道:「恩相,恰纔蒙兩個承局呼喚林沖,將刀來比看。」太尉喝道:「承局在那裏?」林沖道:「他兩個已投堂裏去了。」太尉道:「胡說!甚麼承局,敢進我府堂裏去!左右與我拿下這廝!」說猶未了,傍邊耳房裏走出二十餘人,把林沖橫推倒拽……高太尉大怒道:「你既是禁軍教頭,法度也還不知道。因何手執利刃,故入節堂,欲殺本官?」

愛老婆的好男人

這樣「鐵證如山」,林沖當然翻不了身。還好碰上個好官,死刑減免成充軍。臨走之前,這好男人心想此想前途茫茫,不想耽誤太太青春,於是:

……林沖執手對丈人說道:「泰山在上,年災月厄,撞了高衙內,喫了一場屈官司。今日有句話說,上稟泰山:自蒙泰山錯愛,將令愛嫁事小人,已至三載,不曾有半些兒差池。雖不曾生半個兒女,未曾面紅耳赤,半點相爭。今小人遭這場橫事,配去滄州,生死存亡未保。娘子在家,小人心去不穩,誠恐高衙內威逼這頭親事。況兼青春年少,休為林沖誤了前程。卻是林沖自行主張,非他人逼迫;小人今日就高鄰在此,明白立紙休書,任從改嫁,並無爭執。如此林沖去的心穩,免得高衙內陷害。」

有哪個男人願意放棄自己心愛的女人?讀到這裡,不禁也感到鼻酸!沙場上的萬人敵竟然連自己的女人也保不住!

岳父不答應,林沖鐵了心再說:

……林沖道:「感謝泰山厚意。只是林沖放心不下,枉自兩相耽誤。泰山可憐見林沖,依允小人,便死也瞑目。」張教頭那裏肯應承。眾鄰舍亦說行不得。林沖道:「若不依允小人之時,林沖便掙扎得回來,誓不與娘子相聚。」張教頭道:「既然恁地時,權且由你寫下,我只不把女兒嫁人便了。」當時叫酒保尋個寫文書的人來,買了一張紙來。那人寫,林沖說道是:「東京八十萬禁軍教頭林沖,為因身犯重罪,斷配滄州,去後存亡不保。有妻張氏年少,情願立此休書,任從改嫁,永無爭執。委是自行情願,即非相逼。恐後無憑,立此文約為照。年月日。」

        太太來了,二人相望慘然:

……只見林沖的娘子,號天哭地叫將來。……那娘子聽罷,哭將起來,說道:「丈夫,我不曾有半些兒點污,如何把我休了!」林沖道:「娘子,我是好意,恐怕日後兩下相誤,賺了你。」張教頭便道:「我兒放心,雖是女婿恁的主張,我終不成下得,將你來再嫁人!這事且由他放心去。他便不來時,我也安排你一世的終身盤費,只教你守志便了。」那婦人聽得說,心中哽咽,又見了這封書,一時哭倒聲絕在地。……林沖起身謝了,拜辭泰山並眾鄰舍,背了包裹,隨著公人去了。

第三計,買通公人,路上謀殺

……董超、薛霸又添酒來,把林沖灌的醉了,和枷倒在一邊。薛霸去燒一鍋百沸滾湯,提將來,傾在腳盆內,叫道:「林教頭,你也洗了腳好睡。」林沖掙的起來,被枷礙了,曲身不得。薛霸便道:「我替你洗。」林沖忙道:「使不得。」薛霸道:「出路人那裏計較的許多。」林沖不知是計,只顧伸下腳來,被薛霸只一按,按在滾湯裏。林沖叫一聲:「哎也!」急縮得起時,泡得腳面紅腫了。林沖道:「不消生受。」薛霸道:「只見罪人伏侍公人,那曾有公人伏侍罪人。好意叫他洗腳,顛倒嫌冷嫌熱,卻不是好心不得好報!」口裏喃喃的罵了半夜,林沖那裏敢回話,自去倒在一邊。

腳燙傷了,還逼迫林沖燙傷的腳穿新草鞋:

……董超去腰裏解下一雙新草鞋,耳朵並索兒卻是麻編的,叫林沖穿。林沖看時,腳上滿面都是燎漿泡,只得尋覓舊草鞋穿,那裏去討。沒奈何,只得把新草鞋穿上。……林沖走不到三二里,腳上泡被新草鞋打破了,鮮血淋漓,正走不動,聲喚不止。

……看看正走不動了,早望見前面煙籠霧鎖,一座猛惡林子。這座林子有名喚做「野豬林」,此是東京去滄州路上第一個險峻去處。宋時這座林子內,但有些冤讎的,使用些錢與公人,帶到這裏,不知結果了多少好漢。今日這兩個公人帶林沖奔入這林子裏來。

……三個人奔到裏面,解下行李包裹,都搬在樹根頭。林沖叫聲:「阿也!」靠著一株大樹便倒了。只見董超薛霸道:「行一步,等一步,倒走得我睏倦起來,且睡一睡卻行。」

……放下水火棍,便倒在樹邊,略略閉得眼,從地下叫將起來。林沖道:「上下做甚麼?」董超薛霸道:「俺兩個正要睡一睡,這裏又無關鎖,只怕你走了,我們放心不下,以此睡不穩。」林沖答道:「小人是個好漢,官司既已喫了,一世也不走。」薛霸道:「那裏信得你說?要我們心穩,須得縛一縛。」林沖道:「上下要縛便縛,小人敢道怎的?」薛霸腰裏解下索子來,把林沖連手帶腳和枷緊緊的綁在樹上。

這下露出猙獰面目:

……同董超兩個跳將起來,轉過身來,拿起水火棍,看著林沖說道:「不是俺要結果你,自是前日來時,有那陸虞候傳著高太尉鈞旨:教我兩個到這裏結果你,立等金印回去回話。便多走的幾日,也是死數,只今日就這裏……倒作成我兩個回去快些。休得要怨我弟兄兩個,只是上司差遣,不由自己。你須精細著:明年今日是你周年。我等已限定日期,亦要早回話。」林沖見說,淚如雨下,便道:「上下,我與你二位往日無讎,近日無冤,你二位如何救得小人,生死不忘。」董超道:「說甚麼?門前救你不得。」薛霸便提起水火棍來,望著林沖腦袋上劈將來,可憐豪傑束手就死。

還好救星來也!旁邊跳出一個胖大和尚救人,原來正是魯智深!

……魯智深喝道:「你這兩箇撮鳥!洒家不看兄弟面時,把你這兩箇都剁做肉醬!且看兄弟面皮,饒你兩箇性命。」就那裏插了戒刀,喝道:「你這兩箇撮鳥,快攙兄弟,都跟洒家來。」提了禪杖先走。兩箇公人那裏敢回話,只叫:「林教頭救俺兩箇。」

護送到了地頭,臨走還不忘立威保護兄弟:

……卻待分手,魯智深看著兩箇公人道:「你兩箇撮鳥的頭,硬似這松樹麼?」二人答道:「小人頭是父母皮肉,包著些骨頭。」智深輪起禪杖,把松樹只一下,打的樹有二寸深痕,齊齊折了。喝一聲道:「你兩箇撮鳥,但有歹心,教你頭也與這樹一般。」擺著手,拖了禪杖,叫聲:「兄弟保重。」自回去了。董超、薛霸都吐出舌頭來,半晌縮不入去。

有錢有關係,萬事皆不懼

        林沖的苦難當然不會就到此為止。世態炎涼,他才剛剛要開始體會:

……差撥過來問道:「那箇是新來配軍?」林沖見問,向前答應道:「小人便是。」那差撥不見他把錢出來,變了面皮,指著林沖罵道:「你這箇賊配軍,見我如何不下拜?卻來唱喏!你這廝可知在東京做出事來,見我還是大剌剌的。我看這賊配軍,滿臉都是餓文,一世也不發跡!打不死,拷不殺的頑囚!你這把賊骨頭,好歹落在我手裏,教你粉骨碎身。少間叫你便見功效。」把林沖罵得一佛出世,那裏敢抬頭應答。眾人見罵,各自散了。

……林沖等他發作過了,去取五兩銀子,陪著笑臉告道:「差撥哥哥,些小薄禮,休言輕微。」差撥看了道:「你教我送與管營和俺的,都在裏面?」林沖道:「只是送與差撥哥哥的;另有十兩銀子,就煩差撥哥哥送與管營。」

        一見銀子,臉色馬上就開了!賊配軍馬上變成好男子!

……差撥見了,看著林沖笑道:「林教頭,我也聞你的好名字,端的是箇好男子!想是高太尉陷害你了。雖然目下暫時受苦,久後必然發跡。據你的大名,這表人物,必不是等閒之人,久後必做大官。」林沖笑道:「皆賴差撥照顧。」差撥道:「你只管放心。」又取出柴大官人 (小旋風柴進) 的書禮,說道:「相煩老哥將這兩封書下一下。」差撥道:「既有柴大官人的書,煩惱做甚?這一封書直一錠金子。我一面與你下書,少間管營來點你,要打一百殺威棒時,你便只說你『一路患病,未曾痊可』。我自來與你支吾,要瞞生人的眼目。」林沖道:「多謝指教。」差撥拿了銀子並書,離了單身房,自去了。林沖歎口氣道:「『有錢可以通神』,此語不差。端的有這般的苦處。」

        不但不打,還安排涼差!真有這麼美的事?

……差撥道:「林教頭,我十分周全你。教看天王堂時,這是營中第一樣省氣力的勾當,早晚只燒香掃地便了。你看別的囚徒,從早起直做到晚,尚不饒他;還有一等無人情的,撥他在土牢裏,求生不生,求死不死。」林沖道:「謝得照顧。」又取三二兩銀子與差撥道:「煩望哥哥一發周全,開了項上枷更好。」差撥接了銀子,便道:「都在我身上。」連忙去稟了管營,就將枷也開了。

第四計,放火誣陷,逼的林沖夜奔

林沖被分派去看管草場,當天雪大,去買酒喝。回來時發現:雪太大,把屋子壓塌了,只好帶著酒肉,到山神廟過夜。沒想到正撞見仇人:

……只聽得外面必必撲撲地爆響。林沖跳起身來,就壁縫裏看時,只見草料場裏火起,刮刮雜雜的燒著。

……當時林沖便拿了花鎗,卻待開門來救火,只聽得外面有人說將話來。…數內一箇道:「這條計好麼?」一箇應道:「端的虧管營、差撥兩位用心!回到京師,稟過太尉,都保你二位做大官。這番張教頭沒的推故。」那人道:「林沖今番直喫我們對付了,高衙內這病必然好了。」又一箇道:「張教頭那廝,三回五次託人情去說:『你的女婿沒了。』張教頭越不肯應承。因此衙內病患看看重了。太尉特使俺兩箇央浼二位幹這件事,不想而今完備了。」又一箇道:「小人直爬入牆裏去,四下草堆上,點了十來箇火把,待走那裏去?」那一箇道:「這早晚燒箇八分過了。」又聽得一箇道:「便逃得性命時,燒了大軍草料場,也得箇死罪。」又一箇道:「我們回城裏去罷。」一箇道:「再看一看,拾得他一兩塊骨頭回京,府裏見太尉和衙內時,也道我們也能會幹事。」

林沖聽得是怒從心邊起,惡向膽邊生,當下一刀一個了結。草也燒了,人也殺了,茫茫天地,竟無容身之處。只好夜奔,雪夜上梁山泊去了!

想做強盜也不能呀!

堂堂禁軍教頭想要落草為寇竟也不能!原來林沖武藝太高,梁山泊的頭子王倫怕他喧賓奪主,再三刁難,昔日禁軍教頭,現在做個強盜也不能!

……王倫動問了一回,驀然尋思道:「我卻是箇不及第的秀才,因鳥氣,合著杜遷來這裏落草;續後宋萬來,聚集這許多人馬伴當。我又沒十分本事,杜遷、宋萬武藝也只平常。如今不爭添了這箇人,他是京師禁軍教頭,必然好武藝。倘若被他識破我們手段,他須佔強,我們如何迎敵?不若只是一怪,推卻事故,發付他下山去便了,免致後患。只是柴進面上卻不好看,忘了日前之恩,如今也顧他不得。」

       

看看這些刻薄的言詞!

……「柴大官人舉薦將教頭來敝寨入夥,爭奈小寨糧食缺少,屋宇不整,人力寡薄,恐日後誤了足下,亦不好看。略有些薄禮,望乞笑留;尋箇大寨安身歇馬,切勿見怪。」

……「我這裏是箇小去處,如何安著得你?休怪,休怪。」

……「兄弟們不知,他在滄州雖是犯了迷天大罪,今日上山,卻不知心腹。倘或來看虛實,如之奈何?」

好不容易上了山,想搬家眷上來團聚,沒想到:

……林沖當下寫了一封書,叫兩箇自身邊心腹小嘍囉下山去了。不過兩箇月,小嘍囉還寨說道:「直至東京城內殿帥府前,尋到張教頭家,聞說娘子被高太尉威逼親事,自縊身死,已故半載。張教頭亦為憂疑,半月之前,染患身故。止剩得女使錦兒,已招贅丈夫在家過活。訪問鄰里,亦是如此說。打聽得真實,回來報與頭領。」林沖見說,潸然淚下,自此杜絕了心中掛念。

        不但家破,而且人亡,錦繡前程,灰飛煙滅,也不過這幾個月的事。從此林沖死心蹋地,操練嘍囉,抵擋官兵,專心當他的「豹子頭」了!

 

 

 

 

 

 

 

 

 

 

 

 

 

 

 

 

 

 

 

 

 

 

 

 

 

 

 

 

 

 

 

 

 

 

 

 

 

 

 

( 創作文學賞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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