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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放軍裡的日本兵 (轉載完)
2019/07/29 08:06:31瀏覽756|回應0|推薦5
十月六日或七日左右,抵達贛州的淺野他們在《人民日報》的號外上,看到新中國於十月一日成立了的消息。報紙上用大號字碼印刷著“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整個部隊都沈浸在一片歡樂興奮之中。接近一年的在解放軍中的生活體驗,使得淺野能夠正確地理解新中國成立的意義。持續了幾千年的封建統治完全崩潰,“人民的國家”成立了。


淺野他們日本人雖然在心底裏一直有一個難解的疑團,覺得“我們是外國人,日中戰爭既然已經結束,我們為什麽還非得繼續這樣的生活呢?”但另一方面又覺得“作為外國人能夠對革命戰爭提供合作,多少能盡點力起點作用的話是極其光榮的事情。幫助的不是國民黨軍而是解放軍那樣的軍隊真是太好了”。所以看到中國士兵們的歡樂情景,日本人士兵們都紛紛對周圍的中國士兵們道賀說“祝賀,祝賀”。在道賀的過程中,不知不覺受到感染,覺得就像是自己的大喜之事一樣,心情歡樂愉快。


部隊從贛州出發越過險峻山巒向廣州進軍,廣州市解放(四九年十一月十四日)後的第四天進入市內。國民黨的政府和軍隊未經過戰鬥就逃往台灣去了,市內並沒有留下因戰火而遭到破壞的痕跡。廣州在淺野他們眼裏,是比以往經過的那些城市更大,而且更加近代的城市。街道旁矗立著許多西歐風格的建築,街景很美,路邊也到處見到拍賣國民黨軍逃亡時丟棄的大量的軍服和其他攜帶品的,充滿戰爭的頹廢氛圍。


被分配住在市中心部的民家的淺野他們,去市內逛街買東西。軍票終於可以使用了,淺野立即買了一只手表。被蘇聯兵奪走手表之後,淺野過了四年多沒有手表的日子,重新買了手表感覺好像回覆了文明生活。瑞士制造的表,三根指針的,這在當時還是很稀奇的。價錢很貴,淺野的積蓄基本傾囊而盡了。

「這裡的軍票,不是日軍的軍票,而是共軍發給軍人的工資,可以在解放區使用,當時有兩種叫法,“邊幣”或者是“解放幣”。四野發放的邊幣和聶榮臻的晉察冀邊幣幣值不完全相同,購買力也有差別,但是都可以在解放區使用。」

淺野他們日本人士兵,自東北出發經過一年,走了四千多公裏路,轉戰到了中國的最南部,現在解放戰爭取得了勝利,新中國業已建立,任務完成了,應該很快可以回國了吧,他們這樣想著心裏充滿期待。


可是淺野所屬的醫院部隊的第一班接到命令出發。留在廣州的戶井田等夥伴們也並沒有能夠回國的征兆。新中國盡管已經成立,但當時的國際形勢還無法使日中之間重開中國殘留日本人的回國業務,但淺野他們無從知道這一點,這樣心裏就產生了不滿和焦急。然而命令必須服從,一百多人的中國人部隊裏加入淺野一個日本人,坐汽船從海灣出發。


目的地照例是事先不知道的,沿西江逆流而上,船開了一日半到達的地方是南寧。聽士兵們說,從南寧到東南一帶,有地主武裝部隊反抗,解放軍實戰部隊正在清剿他們,而這次出動就是為了支援清剿行動。


從南寧坐卡車繼續南下,部隊在欽州屯駐。在附近的小學裏開設野戰醫院。聽說地主招募私兵,具有相當大的規模。這與日本的地主規模不可同日而語,淺野感到有些吃驚。此外特地出動實戰部隊和醫療隊以完成清剿任務的另一個目的,也是為了展開對欽州對岸的海南島的作戰做準備。從欽州雖然還看不到海,空氣裏卻已經彌漫著海潮的味道,淺野由此知道已經離海岸線不遠了。淺野對海潮的味道充滿了懷念,離開日本八年多以來,他還再沒有接觸過海。



有一天,淺野受中國人士兵邀請去茶館喝茶。那家店與以前看到過的茶館氛圍很不同,原來是越南人開的茶館。一打聽此地距離越南只有兩百裏地。由於之前不曾仔細看過中國南部的地圖,南寧,欽州等具體在什麽位置腦子裏沒有概念,現在聽說已經到了越南邊境附近,想起從遙遠的東北橫跨中國來到了最南端,淺野心裏不禁感慨萬端。


在欽州開設的野戰醫院裏,數日後,有幾個投降解放軍的國民黨官兵入院。給其中一個懂日語的軍官看病時,他知道淺野是日本人,就用日語與淺野搭話。


他問淺野是否知道岡野進(野阪參三在延安時的名字)。淺野說只聽說過名字。“那個家夥是共產黨的領導者,但也是個奇怪的家夥”那個軍官說。他告訴淺野日本的近況後說:“那個岡野說美國占領軍是日本人民的解放軍,要給予支持,共產黨的領導者說出這種話來,你不覺得奇怪嗎?”淺野因為對日本的情形完全不了解無從回答。那個軍官又情緒激昂地說:“美國占領軍們是帝國主義喲,看看他們在中國幹了些什麽就清楚了。我也是總算明白了這些事的。那個岡野真不知道在想什麽。日本共產黨的認識是錯誤的。”


這個軍官是個文官,他所說的似乎並非完全沒有道理,淺野對於其中一些重要內容並不是很理解。淺野是後來回國之後才知道這個軍官所說的話是真的,並理解了那些話的意思。但盡管如此,從這個軍官所說,淺野還是得到了一些可以想象日本當時現況的線索。推測到美國占領軍正在推行什麽大的改革,而共產黨正協助美國占領軍。對淺野來說這也是大新聞了。


在欽州迎來了一九五零年的元旦,駐紮了大約三星期後,接到命令出發。一月二十日左右回到廣州時,長子已經出生了。淺野給長子起名為“建”一則意味著建設新中國,二則日本也要改造為新的民主主義國家。三則,日本與中國必須要建立一種新的關系。名字裏包含著淺野的這三種願望。由此也可以明顯看出淺野個人的意識的變化。毛澤東的著作裏“轉變”這個詞匯經常出現。簡單地說,是指資產階級世界向無產階級方面轉變的用語,淺野回想說:“那個詞語正適合於當時的我。姑且不論階級的問題,但由一個帝國軍人轉變為不同的人正是在這個時期。”


除了西藏,台灣等地,中國基本都已解放。軍隊開始大規模改編,利用這個期間,解放軍將士們舉行了參觀廣州市內的活動。鴉片戰爭舊跡,中國共產黨領導的廣州暴動舊跡,農民運動講習所舊跡等廣州市內的革命紀念舊跡都仔細地參觀了。淺野通過參觀學習,對中國近現代史的大致輪廓有了了解,並由此對自己的參軍經歷做出了總結。


尤其印象深刻的是在參觀農民運動講習所舊跡的時候。在那裏聽了有關毛澤東思想和活動的具體說明。中國革命果然如毛澤東在“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裏所論述的那樣展開和結果了。這個事實讓淺野無限感佩。共產黨在井岡山,瑞金創立的紅軍發展成為解放軍,自己作為一員也參加了這個隊伍,淺野感受到一種強烈的實感。盡管沒有系統地學習過理論,但與從書本裏學習革命史不同,由於有了親身體驗,淺野覺得那種實感融化在血肉之中。


參觀完革命舊跡後,淺野對自己說:必須認真地學習歷史,包括日本歷史和中國歷史。中國革命成功了,新的國家誕生了。日本也不能再是以前的日本。就如中國人民現在全力以赴努力建設新中國那樣,為了建設一個新的民主的日本自己也必須努力奮鬥。


淺野他們為解放戰爭提供協助的日本人的任務,隨著新中國成立,基本完成了。他們歸心似箭想趕快回到日本去,但當時的日中關系還處於無法重開關於中國殘留日本人集團回國的談判的狀況之下。在美國主導之下,中蘇除外的對日和平條約簽訂了(一九五一年九月簽訂,翌年生效),日本政府把台灣當做代表中國的正統政府與之締結了《日台條約》,這使得新中國與日本之間的對立更加強化。為此,中國殘留日本人在新中國成立之後也不得不繼續滯留在中國,為解放戰爭提供過協作的日本人們或者繼續在軍隊關系部門工作,或者被安排到其他機關部門工作。


淺野他們於一九五零年三月從廣州移往洛陽,在那裏設立的軍隊關系的設施——洛陽療養院裏工作。對他們來說,五二年十月一日的《人民日報》裏登載的一篇文章是他們終生難忘的。那是一篇政府聲明,題目是《有關援助殘留日本人歸國的方針》。盼望等待多時的歸國似乎終於有了實現的可能。盡管文章不長,內容簡要,登載的位置也不顯眼,但在洛陽醫院工作的接近一百人的日本人們,都如饑似渴地把這篇文章反覆讀了無數遍。


殘留日本人們無從知道的是:五零年夏天在日內瓦,日本紅十字會的代表與中國紅十字會的代表有了接觸的機會。而在五二年,更有帆足計,高良富,宮腰喜助等三人作為政治家首次訪問中國,並向中國方面提出了協助促進中國殘留日本人歸國的要求,這樣終於日本人的回國問題開始有了進展。在日本紅十字會,日本民間團體的努力以及中國政府的協助之下,終於在翌年也就是五三年三月,日本人集體回國的業務又重新開始啟動了。


一九五三年七月六日,淺野他們乘坐的《白山丸》號輪船從舞鶴港入港,時隔十二年淺野又看到了祖國的山河。然而盡管回到了東京,東京老家卻已在之前發生的東京大轟炸中燒卻,父母親及三人的弟弟妹妹也都死於大轟炸之中。迫不得已,淺野一家四口人,搬到位於世田谷區的為撤回國的日本人準備的集體宿舍棲身。

「共軍對所有戰俘的教育和改造,無疑是相當成功的,這跟毛澤東最初的俘虜政策密切相關,從最早的土地革命,後來的抗日戰爭,解放戰爭,到最後的韓戰,都一直被認真貫徹執行著。俘虜群體,有國軍弟兄,日本人和韓戰中的美國人,其中絕大部分都採取了跟共軍合作的姿態,從這篇歷史性的紀錄中也可以看到,就算是天底下最頑固的日本人,最終都能心悅誠服地為老共服務,不能說這些人都是傻瓜,而是老共做的事情,的確是為了天下的民眾。」

淺野回國後很快加入了日中友好協會,並成為該協會本部事務局的專職職員,在積極參加和推動日中友好活動的同時,又投入革新系的社會運動。他覺得為自己的出生在廣州的兒子起名時的那三個理由或心願,必須得以親身實踐。


淺野於一九九二年離世,到離世為止他終生不改為中日友好盡力的志向。
( 創作另類創作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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