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DN部落格, 2010/08/21, 024────────

「不知神在哪，但見人獨大」的鬼文化探索記（2）

還用問，不就是人？也只有濫權的人，才會出盡洋相，喪盡天良，幹盡天底下所有可笑至極的荒唐事。

只因為，傳說中言之鑿鑿的神鬼，及其二元相對論，都是永生永世均靜默不語的無形之物，無論實存虛有或實有虛存皆然，只得無可奈何讓虛矯虛飾慣了卻實存實有的人給佔盡便宜，被好打嘴砲的敬神畏鬼者矮化成，另類的弱勢者，並服服貼貼繳械投降，將自身從不曾真正擁有過的言說權利和書寫文化全部交出來，委請好發議論成性的人，全權掌理一切代言走秀的世俗業務。

然後呢，順利擷取神鬼經紀權的人，也就開始作怪，為所欲為欺瞞「客戶」，惡搞個沒完沒了。

很多該死的活鬼，或基於存心不良的權謀動機，或本乎不可告人的私利需求，總之，目的就只是為了牟取見不得人的肥厚好處，即個個活靈活現附身神鬼，代工製造起形形色色各種專用來唬爛無知眾生的鬼把戲，不計其數原應活得好好的無辜者即因此受辱遭侮，而細觀那些玩意的內容和招式，繁複多變不止一端的駭人程度，更直達五花八門無奇不有之地步。

舉例來說，有點年紀的中壯年階層，可能都聽老一輩的長者提及過一則宛若實境秀般，卻不倫不類乖謬透頂的鬼故事。時間約莫發生在反攻大陸騙鬼神話仍未退流行，老國民黨兩蔣政權父死子繼，軍事獨夫加政治強人的專制統治仍醉心於利用白色恐怖，鎮壓本土民運先鋒那當兒的舊時代。

據悉，有一陣子每到晚上，家長都不許孩子們外出，因為坊間盛傳，各地街頭巷尾至入夜時分，皆會有不明「白色」物體在空中隨風飄盪，曾親眼目睹該恐怖情景的人，無不被嚇得魂飛魄散屁滾尿流，所以沒事最好少出門，待在家裡看電視，聆賞威權政府吹噓「消滅萬惡共匪，解救水深火熱大陸同胞」此人道價值究多神聖的催眠謊言，反而相對安全，不是嗎？笨！

小朋友懂個屁，哪曉得鬼是在陰間演化的神祕「物種」，跟陽界直如井水不犯河水般「不通電」，怎會無緣無故追殺無冤也無仇的活人？何來此種不可思議的超能力？

但醜化鬼的屁話吸收多了，難免種下心理創傷，一耳聞外頭正到處在鬧鬼，自會猛打哆嗦皮皮剉，很害怕一個不留神就被鬼拖去宰了，也就二話不說，安份守己不敢吭聲，心甘情願接受父母厲聲規勸的善意諫言，乖乖趴在桌上寫功課，哪兒也不敢去了。真的非得出關去補習，猶須勞駕爸媽全程往返接送，才不至於滿臉鐵青直冒冷汗，彷彿整個人都快暈死那樣。

好歹大人比較不怕鬼，有他們作陪就啥米攏免驚，甭擔心鬼來搗蛋了！

誰說的？哪有這回事？根本大錯特錯，大人一觸及鬼禁忌，可比憨囝仔還像小孬孬吧，他們只是不好意思在小朋友面前露餡丟臉而強裝鎮定罷了，搞不好是恰巧顛倒過來，在靠孩子們壯膽也說不定。不信？那就往下繼續走囉。

也不知過了多久，莫名其妙的鬼謠言終於逐漸褪散，一度人心惶惶的市井秩序也慢慢恢復平靜，彼刻，總算有比較大膽的人，敢開口公然暢談那段鬼經了。

根據揭密者的說法，鬼之傳聞從頭到尾都是一齣假球，係居心叵測的不肖流氓故意扮鬼嚇人，惡作劇使然的結果。大家別怕，壞蛋統統抓到了，已經扭送警局，有關單位正偵辦中。

有好奇者問「何以見得完全出自人為詭計的蓄意捉弄」，解惑大師就說，後來有人忍無可忍，糾眾一起抓鬼，也果真逮到了。假鬼呢，都長得一模一樣：一身白衣服，黑色長髮披肩，沒頭有臉，但無五官，突然轉身時，保證會讓看到的人當場挫賽，倒地不起氣絕身亡，等等云云一籮筐的廢話，簡直太滑稽了。

可不是。悲乎，好可憐的死鬼，連移籍鬼域後，也要承受活鬼胡亂臨摹鬼族形像的難堪待遇，被定調於一尊的刻板印記甚且如此無趣！

怎麼？連鬼也要穿制服？而且還有髮禁，不僅不能燙也不能染，亦不准留短髮或理平頭，更沒半個禿子？莫非地府亦是極權政府，毫無民主自由可言？那古往今來人數多到族繁不及備載的各國各族反階級壓迫，爭民權搞革命的抗暴烈士殉道升天後，都溜去哪鬼混了？怎沒在冥界也就地揭竿起義，沿續生前最是熱愛，奈何卻抱憾以終的偉大志業呢？孫中山在幹嘛？也跟著打盹睡懶覺嗎？若是，怎還配被尊封為「國父」？乾脆趁早讓位，交棒給毛蔣之一，由兩位不世出的民族救星划拳決定，由誰來繼任算了！

顯然狗屁不通嘛。 

須知，人往生以後，家屬在悲慟逾恆之餘，皆會幫死去的人準備「上路」所需之服飾，也會替鍾愛的已逝者整理遺容，精心打扮一番，何故這些儀式採用的「道具」，一至陰曹報到即被剝光，全遭劫掠一空，所有的死者都得改穿同樣的衣著，還只限白色系，繼而連髮型也要統一？亡者之家人為往生者「治裝」時所購置的「行頭」都上哪兒去了？

其實只要稍微歪個腦筋想一下就知道，如此制式的符號化鬼之圖騰，之所以千篇一律亙古不朽，全都是古代有心人士唆使惡質黑手躲在幕後加工，經由杜撰程序捏造出來後，再透過交頭接耳以訛傳訛的非理性途徑，大規模「量產」給社會各界義務消費，俾從容滲入民俗信仰的系統性自我約束機制中，進而輕易達成「散播恐慌，震懾庶民」的預設目標。

鬼的形像及格式，也因此非得「統一」不可，否則何以指導全民正確無誤一致認證「誰是鬼，誰是人」？尊皇等同敬神等同畏天此權力基調又要怎麼彰顯？

再者，舉凡國境內帝王雄師所及之處的萬事萬物（包括四書五經註釋及腐儒意識形態等），皆須強行尋求甚至建構「大一統」色彩，不也是崇奉專權價值者應有的必修功課之一？準此，有若一支皇家御林軍鐵桿部隊的鬼之外在皮相與造型，能不被歸納在同一個「統一」的基礎上，加以論述和著墨乃至於廣為宣傳嗎？才怪吧。

當然，若追本溯源，此「心戰」模式底下被虛構成形的莫須有封建產物，想像力蠻豐富的原創者究是誰，哪個明君聖王首開此惡風，或已無可考矣，但因該經典賤招恫嚇民心之成效奇佳，前仆後繼跟進者眾，則是不爭的事實，老國民黨乃其徒子徒孫之一。

因為事後政府似曾非正式私下闢謠，「誣指」亂源是來自於一干野心份子，此陰謀集團一直懷抱亟欲「破壞社會安定，動搖國家士氣」的不法念頭，也幸虧咱大有為政府太英明了，及時予以查獲逮捕歸案繩之以法，重新還社會大眾一個「免於恐懼」的生存空間。 

話都講那麼白了，大家應該明瞭那些假鬼就是所謂的「匪諜」，一種迄今猶尚未被全盤滅絕掉的古生物類政治物種，跟鬼沒兩樣，也是來無影去無蹤，經常見首不見尾，悠遊於海峽兩岸的權鬥漩窩中。 

哈，悖德自爽的老國民黨可真是天才，自導自演的鬼點子，不慎穿幫後，全不認帳了。還自以為把債賴到誰也沒見過的「匪諜」頭上，即可撇清關係，將自己主使愚民劣行所應負的責任都推得一乾二淨。殊不知人民自有眼睛和耳朵，久了，搞鬼案的真相自紙包不住火永難遮掩了。

原來，那些假鬼都是老國民黨情治單位刻意放出來嚇唬民眾的心戰工具（未知是哪位黨國大老所出之餿主意），旨在緊急截流，阻斷所謂的「政治流動性」(political mobility)，防堵其時已略有影響力的黨外運動持續壯大。 

縱鬼滋事可創造肅穆氛圍，有效冷卻基層鄰里間平日熱絡交流的自然景觀，至少可坐收以下兩點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