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引用電影《情書》的原聲帶，意外引發許多過往的思緒。

這部1995年的影片，敘述一個令人心碎的初戀故事。我這個年齡段的人應該算是家喻戶曉吧，畢竟是一代大師岩井俊二的封神之作。

當女主角發現男主角暗戀的是自己時，已是許多年之後了。自己早已忘卻了那個和自己同名同姓的同班男孩，藤井樹。

女主角也叫藤井樹。當年常被同班其他同學捉狹，同學們還硬是把他們湊成一對兒。這無疑地讓女生感到尷尬，不自在。

男主角常常做一些讓女主角無法理解的事，譬如刻意捉弄。女主角騎著單車，男主拿個紙袋套在她的頭上，害得她驚聲尖叫。譬如男主角拿錯數學考卷，害考了八十幾分的努女主以為自己只考了28分。女主角要換回自己的考卷，結果在車棚等到了天黑。男主要女主一直手搖著單車的踏板，用車燈的光看著考卷。女主角累死了，直到多年後的這一刻，女主才明白了為什麼。

女主角從沒往男女感情上去想，保持一種曖昧的默契。旁人也沒有當她們是真正的一對兒，只是同名同姓而已，彷彿是天生的文學對仗，某種巧合的命定。由於旁人的取笑，女主角甚至是排斥這種命運的，只覺得自己倒楣。

隔壁班某個女生暗戀男主，她甚至要求女主角為她傳信。結果，那個女生癱軟在地，不知男主角是如何拒絕她的。這時，我想女主角是有點好奇，更多是安心。

當年的女主角有沒有一點砰然心動？答案是顯然的。就在男主倚靠在窗邊看書時，微風吹拂著陽光，推開白色的紗簾，男主角青澀而帥氣，某種孤高的文藝氣質，就像是個王子。默守在圖書館的一隅，好像在守護著櫃檯上的自己。女主偷偷望去，那是個令亞洲女性著迷的經典畫面。

是的，柏原崇演出男主—藤井樹。可以說，柏原崇之後再無柏原崇，柏原崇之後也再無藤井樹。

所謂初戀，就是不成熟的戀愛。不敢承認那份潛藏心底的真情，拒絕面對對方深情的凝視。最後留下一點遺憾，抱著這份遺憾當成唯美的記憶，把這分記憶當成祕密而收藏。詩人說，此情可待成追憶，只是當時已惘然。雖然無奈，我卻酷愛這道人間美麗的風景。曾經滄海，除卻巫山，沒有把愛情進行到底，沒有遭受財米油鹽的橫徵暴歛，沒有歷經各種人情冷暖及雨露風霜，彷彿內心還有個理想國，讓自己逃避一下的夢幻之邦。

這是《情書》帶給我的再次感動。

黃庭堅說，花氣薰人欲破禪，心情其實過中年。是啊，當初看情書，年紀太淺，涉世未深。如今被這香氣所薰，不自覺間，我已淚流滿面，無法自已。彷彿失戀的是自己。

人生當只如初見，然後就此定格嗎？不，這部電影來個驚世的悔恨交加。

名字是最有力的咒語，當你叫著那個人的名字，就是在招喚他的呼應。男主和女主被分配一起當值日生，兩人的名字並列在黑板上。好事的同學還用紅色粉筆給加上花邊。女主很生氣的擦掉，詢問男主明天的值日生是誰？男主坐在窗邊第一排，眼睛看著窗外，身體向著女主。女主角偷偷看著男主的心不在焉，氣的是其他同學，並不是男主角。

後來兩人被推舉一起去管理學校圖書館。男主只負責看書，什麼活都是女主在做。男主彷彿事不關己似的，這讓女主很不悅。男主還專借冷門書，然後在每本書後的借書單上寫上借閱人「藤井樹」。幾乎每張借書單上只有他一個人借，沒別人會借那本書，也就是那個名字是獨一無二的。

後來，女主角生病了，請假好幾天。這幾天當中的某日，男主角騎著單車而來，簡單說了一句要保重的話，然後欲言又止。他不像平常那樣神色自若，氣態優雅，彷彿有點不安，情緒中儼然有道烏雲。他交給女主角一本書《追憶似水年華》，請他到時候去學校幫他還書。

女主並未多想。自己請假在家，要還書你怎麼不自己去？女主翻開借書單，還是寫了藤井樹三字。當女主返校上課時，男主已經轉學而去了。電影沒有敘述他的情緒。

中學時的女主角藤井樹是由中谷美紀演出，成年後的藤井樹由中山美穗擔綱。美穗還演出了另一個角色—渡邊博子。

博子住在神戶。女主藤井樹依然和爺爺同住在北國的小樽市。兩個人通起信來了，然後把事情逐漸開展起來。轉學後的男主搬離了小樽，後來和博子結婚了。博子深愛著藤井樹，兩個人也沒有生子。

三年前，男主藤井樹死於山難。博子走不出喪夫之痛，就在一場紀念儀式上，他在婆家翻閱了男主的照片與畢業紀念冊。博子突發奇想，寄了一封信到小樽，署名藤井樹。想不到收到了回信。寄信者當然不是死去的前夫，而是這位和前夫同名同姓的同班女同學。

而後，博子慢慢明白了自己的丈夫。透過這個藤井樹的描述，他已經知道，前夫愛過這個女同學。只是這個藤井樹似乎依然不明白。博子對於前夫一直的眷戀，已經在痛哭中消失。因為他明白，前夫喜歡的不是自己，而是他的同班同學。為什麼娶了自己，原因恐怕只是因為自己和女的藤井樹長的很像。這是一種移情作用。

他把前夫的書信都寄給遠在小樽的藤井樹。可惜，這時藤井樹還不明白。他爺爺指著一棵樹，說該樹的名字也叫樹。女主知道該樹和自己同名，揚起一種情感。爺爺開示說道，名字的奧秘。

某日，母校的一群女同學前來拜訪。他們發現圖書館內很多書都只有一個借閱人，名叫藤井樹。他們還玩起找尋藤井樹的遊戲。當他們發現女主就是藤井樹時，十分興奮。女主趕忙解釋，都是另一個藤井樹借的，不是自己。

這日，這群女生拿出一本《追憶似水年華》。女主一看，原來是當初男主要自己替他還的那本。自那天之後，這個人就消失在自己的生命之中了。女生們示意女主拿出借閱單。女主抽出，就是藤井樹三個字而已。女生們起鬨，要女主翻開書單背面。女主慢慢翻開，然後眼眶泛淚，手足無措。

因為背面是男主當年用鉛筆畫的女主的畫像。男主沒說的告白，現在真相大白。

一時之間，女主都明白了，只是男主角已經死去三年了。

多麼殘忍呢？博子已然解脫，接受了他人的愛情。可是，藤井樹怎麼辦？潘朵拉的盒子就這麼被打開？那些男主的捉狹，都是初戀情人的撥弄。他們用這種不成熟的方式示愛。女主是真不懂，還是裝不懂。當年的男主，難道不曾表示過？

還記得那個車棚嗎？男主只是想在黑夜中與女主獨處，找個藉口而已。男主在那三年中，有意無意的偷窺與凝眸，自己真的不知道嗎？

男主在每張借閱單上寫上「藤井樹」，簽的是我的名字，也是你的名字。我叫的是我，也是你。你是我，我是你，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藤井樹小姐，你知否知否？最後藤井樹小姐都懂了，逝水年華不必追憶，他一股腦地洶湧而至，淹到家門口了。

怎麼辦？這部電影描述的愛情正如藤井樹般…消失了。這部片沒有男女主的擁抱，親吻，做愛。他甚至沒有言語的告白與生死的許諾。可是，他是真愛電影的經典，不著一字，盡得風流。感情也該如此，深情蘊藉，餘味無窮。

每個女人的內心，或許都有一個藤井樹。他屬於青澀，屬於曖昧。每個男人是不是也曾經當過藤井樹？駐立遠方，假裝心不在焉。旁人都看得出來，唯獨兩人不敢就這麼擁抱。近愛情怯，彷彿天長地久地，總有讓你告白的一天。時間告訴我們，那段時間稍縱即逝，很快就沒有了。如果再來一次，最後一次見面時，男樹是不是該告白？還是依然就這麼離開？這種終究沒得到的曖昧是不是更好？我想因人而異。

畫龍點睛之處在於：女主早已忘了男主。彷彿這只是生命中的偶然。但是，男主忘沒忘記過女主呢？最後他娶的博子長得像女樹，這證明了女主是男主的菜，或許間接說明了男主沒忘懷過女主。

我認為，唯一的遺憾是，當年的男主或許不是女主的菜，只有怦然，沒有迷戀。或許，這是最後男主沒有告白的原因吧。也或許是如此，電影至此嘎然而止，沒有描述女主在手足無措後的情緒。

要是我，一定要讓他黯然銷魂。

僅以本文，向純情，向真愛，向暗戀，也向曖昧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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