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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年春天紀事
2006/06/04 16:03:44瀏覽439|回應0|推薦1

我在1993年初秋到了台北,然後在1997年的夏天畢業返馬。前後4年的留學生涯裡,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兩個春假:大一的春假,我幾乎都把自己給關在寂清空洞的宿舍裡,然後每天研讀著中觀論頌和釋文,27品的頌文與釋論,正好把那整個春假都佔滿了;春假結束之後,同學和夥伴們回來了,問說一個人的春假過得無聊不,我說,哦呵,簡直就是好極了!兩年後的又一個春假,我們幾個平時特別要好的朋友結夥出遊,從台北一路往南,到了苗栗之後,回家或是返台北的,都在火車站各自散去了,原本應該要北返的我,卻繼續朝南出發:“喔,去台中拜訪一個學妹啦!”我只是這般地告訴同行的人。回到北部的山崗上了,大家又見面時問起春假,我說,喔呵,簡直是太奇妙了!

1996年,就在那一年的春天,幾乎都不在自己的料想當中的,但我卻在台中拜會了印公導師……

        從站穩自己的知識立場否定宗教的實質,到願意看一些佛學小冊,直到揮別零散接觸的佛學小冊,我比較系統性地啃讀的佛學著作,幾乎都是佛教史方面的相關書籍。接在研讀中國佛教史的後頭,我正式接觸的第一部導師的書,卻是在導師一生的研究寫作生涯中帶有總結性質的學術著作《印度佛教思想史》了。生吞活啃地從頭翻到尾了之後,當時雖然都沒法看得懂,但終究還是在腦海裡烙下了印度佛教思想的整體發展輪廓。接在這之後登場的,當然就是《妙雲集》了:初識佛學大海的人,《佛法概論》與《成佛之道》,可說是簡明扼要的必讀書了;《佛在人間》與《學佛三要》二書,在導師總結人間佛教理念的精要小冊《契理契機的人間佛教》出版之前與之後,都是不可忽視的人間佛學指要……在自己的書櫃裡佔據了顯眼位置的一長列書冊,那藏在文字背後的寫書人,說我人到了台灣而都沒曾動念要去看望老人,那無論如何是騙人的!但是,何必呢,又不是歌迷粉絲的追星,但除了要親自看望一眼那透過文字來為自己開啟另一道生命視窗的人之外,自己又似乎沒有非要親見導師不可的其他理由了!這般地把導師當成追星族之所趨赴的蒼白偶像來崇拜,就自己的認知立場而言,無論如何是不肯的。

春日出遊,我們把行程安排到台中的臨界線了,於是我才讓一直給壓在心底兩年半有多了的念頭浮上來,並試探性地詢問家住台中的學妹,只說要去看看導師住的華雨精舍──始終沒想要叩門而入,只打算兜過去看看裡頭住著寫書人的,按自己的想像,那也只是一棟平凡得並不惹人矚目的民房建築的了。不想驚動裡頭的人,而只靜悄悄地了卻自己的心願,連結夥出遊的一班夥伴,我都沒透露任何的口風呢!

這似乎是春假裡頭的一個秘密計畫,兩個小孩背著大人要共同去完成它。跟學妹會合之後,從出發到兜回家裡,我們粗略估計,大概花不了幾十分鐘的。然而,就在臨出發之時,當時碰巧在家裡的伯母,卻有了不同的意見,無論如何都要跟精舍方面聯繫安排,然後“挾”著我坐上了車子,連同在一旁喜不自勝的學妹,說:“走走走,這就帶你見導師去!哎唷,哪有人大老遠跑來了,就只去看精舍的啦!”向著對於那瞬間的急速變化還感到錯愕不已的我們,還有在見到明聖法師之後的寒喧裡頭,熱心的邱伯母,一直都重複著這麼一句話!明聖法師把我們一行人領上樓的時候,學妹壓低了聲量告訴我說:學長啊,雖然是4個人一起來,但我媽通報說是你個人的拜會喔,待會兒就都看你的了!喔,是啊,我機械式地點頭答說,心裡只想:都怪自己在台北帶讀書會時稍略顯出了一副“代言人”的模樣,這下子就要在學妹的面前出糗了,果真是現世報!一直到進入大殿之前,我心裡都是七上八下的。

1996331日的下午,我的記憶畫面後來一直都定格在華雨精舍裡頭的面見場景了。向來只在書上看到的熟悉身影,在我們踏入大殿之時,就已經滿臉笑意地站在大殿前側了──赴台升學的時候,我在心裡裝著兩個憧憬,其中的一個自己總覺得距離太遙遠了,以致自己都不曾著意去嘗試實現的,就在隔著大殿的距離接觸到導師投來的目光的那一剎那,我都還覺得因緣湊巧得讓自己難以思議了:如果沒有春遊、如果自己沒動了個念頭到台中來、如果學妹那熱心的母親不在家裡、如果導師當時另有客人或不方便見客、如果……從禮佛到向導師頂禮的時候,除了深深的感恩之外,我還在揣想著這錯綜複雜的巧合因緣。

從《妙雲集》、《華雨集》以及那逾10部質量十足的學術著作的書影背後走出來的,後來我們在會客室裡談話的時候,年齡老邁的導師為人闡述法義的滿心熱誠,我還是在面聆開示的那幾十分鐘裡深刻地感受到了。導師自壯年直至超過80高齡了,卻仍憑著一股為佛法為現後世的眾生疏理法義而執筆寫作的的熱心膓,那時就蘊含在他聽取了我的發問之後滔滔不絕的開示當中了。延續那幾年裡自己的“中觀熱”,我提問的當然是自己在這方面的困惑:在因果觀裡頭,果乃從因和合著眾多的緣發展而來,這是容易理解的,但那作為主體的,又或者是最初的因,又是從何而來的呢?後來自己再看回去當時提出的這一問時,自己也已有了不同的體會了,而深諳龍樹中道觀的導師,當時當然是輕易地就把問題給破解了,但導師說話時帶著濃厚的浙江腔,我當時面對著導師專心地聆聽開示,但還是得小半地靠自己猜測與填補空白來拼湊成完整的句子。後來學妹問說:

“怎樣,學長,你聽得懂導師的國語嗎?”

“還好吧!”答話的時候,我一邊回想著導師坐在眼前滔滔而說的神情,而把那“吧”字輕輕地吐了出來,裡頭包含著自己隱隱然的心虛!

回台北之後,一直到畢業離台之前,我又帶了兩次的讀書會:一次似乎是應新屆幹部的要求而開設的,我選了導師晚年寫的小冊《契理契機的人間佛教》;最後的一次,是大四下開學之後自己主動提出的,當作是自己告別社團之前的最後召集,於是鐵了心挑了一篇讓一些人很感錯愕的《淨土新論》。讀完全論的之前與之後,無出預料地在為數不多的參與者之間引起了一些的震撼與討論,但在決定選用導讀篇目之時,我在腦海裡頭浮現的,總都是那年的春天站在大殿前方看著自己往前走去的高瘦身影,總都是自己面前坐著的那滔滔開示的睿智老人,特別是在我們頂禮告假了轉身離去之際在自己回頭的張望裡的,那佈滿了皺紋的慈祥笑臉……

2005609日完稿)
( 創作散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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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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