哲學殭屍（賽姬的祕密花園５）
◎沈政男

有沒有聽過「感質」，ｑｕａｌｉａ？

不是質感，是感質。不要使用質感這兩字，我恨透了這個沒質感的詞。嗯，我自己又用了一次。

跟質，ｑｕａｌｉｔｙ，不只看起來很像，意義上也相關。

什麼是質，什麼是量，ｑｕａｎｔｉｔｙ？波長６２０ｎｍ的電磁波，紅光，是量；紅色，紅蘋果的紅色，是質。量，是客觀存在；質，牽涉主觀經驗。問題來了，當蘋果沒有被看到，譬如放在冰箱裡的時候，還是紅色的嗎？不是反射６２０ｎｍ可見光的那個能力，而是觀看者心中的紅色視覺經驗，還存在嗎？

感質，就是那個紅色視覺經驗，或者其他知覺經驗的共通成分，也就是意識的主觀層面。

這世上有什麼事物，你清楚明白，清楚明白到伸手可及，但世上沒有其他人知曉，甚至連枕邊人都一無所知？

不是你的痔瘡，不是私房錢，也不是小三，是你的意識，ｃｏｎｓｃｉｏｕｓｎｅｓｓ。

感質，就是意識的主觀成分。當你看著這篇文章的時候，心中那個看見、知道、了解的體驗，就是感質。

當然，意識不是憑空產生，是腦部運作的結果。人腦就是一種機器，一千億個腦細胞合縱連橫，相生相剋迸出電光石火，產生意識、精神狀態。

心靈是腦部運作產生的現象，同不同意？心與腦，是一體兩面，精神不能獨立於物質存在，同不同意？

還是你主張唯物論、機械論，精神只是幻影，實存的只有物質？

有沒有人主張唯心論、觀念論，認為世上一切都是主觀經驗，「存在就是被感知」（柏克萊）？

純粹機械論與唯心論都式微了，現在大部分哲學家或者科學家都支持功能論，也就是精神是物質（腦）的表現，物質是精神的基礎。

問題來了，如果物質，或者腦才是基礎、才是必要，那麼要精神做什麼，精神的用處何在？

電腦沒有意識，沒有感質，還是可以運作，為什麼人要有意識的主觀經驗？

電腦技術如果進步千萬倍，能不能造出功能跟人腦可以比擬，但沒有意識的機器人？

假設在外太空，有一個跟地球人完全一樣的生物，一千億個腦細胞完全一樣，小到分子原子層面完全一樣，他可不可以沒有意識，但仍舊能像地球人一樣思考、說話、行動，但就是沒有感質、沒有意識？

哲學殭屍（ｐｈｉｌｏｓｏｐｈｉｃａｌ　ｚｏｍｂｉｅ）。

如果哲學殭屍可以存在，而且物理條件跟人完全一樣，那就代表人的主觀經驗，感質，不能完全由物理學解釋。

但這樣一來，似乎又落入了心物二元論的弊病裡了。

弄了半天，還是難解，到底感質是實存，還是幻象？有其獨立作用，抑或只是腦部功能的衍生物，可有可無？

這就是著名的哲學上關於意識的硬問題（ｈａｒｄ　ｐｒｏｂｌｅｍ）。

住院醫師第二年（Ｒ２）的時候，有一陣子我都在探討這樣的問題。那時候要醫院的圖書館買了好多這方面的書。



（圖片來源：http://www.kurzweilai.net/toward-a-science-of-consciousnes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