魷魚蒜（食物與人３）

◎沈政男

我母親年輕時做過總舖師助手，廚藝不錯，每年除夕圍爐都會準備一整桌菜餚，當中總少不了一道魷魚蒜火鍋。我吃過不少餐廳的魷魚蒜，總覺得配料沒我家的豐富，湯頭也不夠濃郁。

「好吃！」父親總會豎起大拇指稱讚，母親一旁聽了笑開懷。我不知道母親如何料理這道菜，但上桌後用湯杓一撈，總可以從高湯裡發現大蒜、冬筍、罐頭螺肉、鵪鶉蛋，以及最重要的魷魚乾，滿滿一大鍋，可以吃個好幾天。算是本土版的佛跳牆吧！這類年菜在物質匱乏的年代，應該就是剩菜大雜燴，只是後來提升了配料等級。

小時候父親工作忙碌，一年到頭難得放長假，每年過年總是他最輕鬆的時候，但那年除夕他卻顯得悶悶不樂。

除夕圍爐，我們習慣把菜餚端到客廳，邊看電視特別節目邊享用年菜。正當大夥分頭忙碌張羅的時候，突然廚房傳來砰的巨響！原來是負責端魷魚蒜的父親，不慎把一整個火鍋打翻，湯水食材散落一地，還隱約冒著熱氣。他自己隨後低頭安靜清理，吃飯時一聲不吭。

年後父親才鼓起勇氣跟母親說，他嘴裡面長了腫瘤，可能要開刀。手術加放射治療，折騰了好幾個月，父親最終還是過世了。

母親跟父親感情很好，父親死了她很難過，此後每年圍爐，她還是會準備父親最愛的魷魚蒜，彷彿他還在家一樣。每當過年吃到這一道年菜，家人總會想起父親，在口舌味覺之中加添了淡淡心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