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府的門口大大地貼著「慈制」二字，府內外無不彌漫著哀戚的氣氛，還記得不久前才剛幫孫老夫人慶祝過八十大壽，而今已是陰陽兩隔，真是上天作弄人啊！

孫老夫人辭世的消息幾天後傳遞到張班主那裡，那是孫員外派人快馬加鞭將家書循著原址送去的，畢竟孫員外再怎麼鐵石心腸地放任如善在外頭吃苦受罪，也不能看著自己的老母親因為盼不回愛孫而死不瞑目吧！

如善不見的那天開始，府內已少聽聞歡聲笑語，此時老夫人過世，大家的心更沉了。

而百里外的慶餘班呢？只見庭院裡的如善高興地跟著靖宇練功，如善今年已經十七歲了，比起靖宇剛入團時的十四歲還大了三歲，但筋骨尚稱柔軟，還可調教，因此靖宇嚴格地要求他紮馬、拉筋、站樁，每項基本功都不可偷懶。

正當如善頂著烈日練到滿頭大汗時，張班主已經靜靜地走到他身後。

「如善，你跟我來。」

張班主示意如善不做任何聲響地跟他走，以不驚動太多師兄弟為原則地將他帶離庭院，回到張班主的房裡。

外頭炙熱的烈陽被擋在門外，進到屋內只有張班主和如善二人，張班主一進門便自顧自地坐下，靜默不發一語。

而被叫進屋內後卻一整個安靜的狀況，讓如善一頭霧水，直到他發現張班主面色凝重地瞪視著眼前桌上的一封信，那上頭的筆跡頗為眼熟。

「如善，這封信是孫府託人送過來的，你自己看看吧！」

果然，那是管家得忠的筆跡，難怪就是覺得在那裡看過。至於家裡差人送來的信，他大概也猜到八九，肯定少不了是父親的一頓責罵並且要他馬上回家，最壞的情況應該也就是這樣了。

心裡有所準備後，如善打開信封閱讀起信件內容。

「如善少爺：

自您離開府裡後，老夫人思念甚深，每日食不下嚥、寢不入眠，如

此情形未有一日或減，老夫人身體健康狀況日漸衰退，藥石罔效，竟於

日前溘然辭世。

老夫人臨終前猶記掛少爺於心上，期能接此信函後盡速返還家中，

面見老夫人最後一面，俾使老夫人安心無礙。為荷

                                                                                                         得忠謹筆」

信還沒讀完，如善臉上已經爬滿了淚痕，雖說男兒有淚不輕彈，但是想到最疼愛自己的奶奶竟是因為自己的一時任性離家而思念過度至離開人世，如善就不能原諒自己的荒唐和任性。

一開始只是輕輕的啜泣，但是無法抑制的傷痛讓如善哭到癱軟雙腳跪倒在地，一顆腦袋不住地狂敲地板，猛烈撞擊聲砰砰作響，頗嚇人的！

「你給我站起來，是男人就把眼淚擦乾，禍是你自個兒闖下的，現在是該想想怎麼彌補犯下的錯誤，哭不能解決問題的。」

張班主單手撈起眼前的如善，猶如老鷹抓小雞般地將他一把攫起站直在他面前，只是看著眼前的如善，張班主心中也有些微的愧疚，要不是他的私心，早在當下發現如善時便立馬將他送回杭州，或許令人遺憾的事情就不會發生了。

對於孫老夫人的死，張班主自認也是間接的兇手。

「師父，我得回杭州去，我得回去見見奶奶啊！」

「你得回杭州去，這肯定是得回去的，只是我必須盤算盤算如何讓你回去。讓你一個人回去，我不放心，最近時局不穩，到處是亂賊流竄，若是路上遇到了可麻煩；但若是我們親自送你回杭州，我得跟蔣員外商量商量，畢竟答應了人家要連唱十天戲給他的父親祝壽，總不好臨時黃牛。讓我想想法子。」

張班主陷入兩難，眼下的情形，再怎麼大的官或爺要祝壽都得回絕掉，寧可不賺這幾兩銀子也得把如善送回去讓他見孫老夫人最後一面，但是事情常常不是自己決定便罷，還得上蔣家一趟去說明清楚，以求得蔣員外的首肯與原諒。

江湖打滾這麼多年，張班主一向秉持誠信原則，向來不對延請他們唱戲的主人家推託或怠忽，只是這次看來不得不打破他的慣例了。